从手心散发出的魔力回应了我的期待,以魔力汇集而成的球状能量体轻松地接下了那枚直取心脏而来的利箭,我顺势将魔力球和箭一同砸向了转身想要逃走的猎弓狼人,正如它瞄准我时所期待的那样,不偏不倚地从背后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狼人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倒在了一片灌木丛内,但时不时会听见草丛骚动的声音,它看起来像是在最后仍挣扎了一会……
蝶衣似乎也差不多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尽管两边的数量比已经是线团和一根线的差距,但难得心情不错,就让我稍微自满一点吧。
最后一个狼人也倒下了。蝶衣已经是满身鲜血。成群的魔物尸体一点点地沉入土壤,想必这些血迹在一段时间后也会自然消去吧,这与我在游戏内所见到的场面是一样的。
可是,明明在游戏内早已见过比眼前的情况要惨烈得多的状况,我却从未像现在一样动摇。
对象并非人类,可我很难描述自己目前的心情。因为很多原因,我一直憧憬着自己能够真的像游戏内的角色那样去战斗,至少这样我真的可以在别人的面前宣称自己是个可以保护他们的家伙。但实际真的亲手去杀死对方之后,即便是利用了毫无接触的远程魔法,双手也仍在微微颤抖着。
兴奋与不安同时在内心肆虐,猎弓狼人死前的挣扎多少令我感到有所犹豫。
……不,这才是我应该做的。怜悯是游刃有余的强者才有资格去享受的权利。
我走向最近的一具狼人尸体前,弯腰捡起了旁边拳头大小的布袋。连打败魔物后会有掉落物的系统也保留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磁性力场’。”我重新把布袋丢在一边,并抬起手轻轻喊了一声。
这是等级稍微高一些后会习得的技能,通常用于对大片掉落物的整理……但这次我的双手并未回应期待,半天都没等到动静。这么说,如果能看到自己的等级数值的话,恐怕我现在也就一级左右吧。
得从头开始了吗……
“你知道些什么吗?为什么我会在这、为什么反而是我成了游戏内的冒险者……之类的。”
我打算向蝶衣再询问一次试试看,也许能从有关她口中那个“神明”的地方找到些线索。
或许是没听到,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蝶衣并没有回答我,她似乎沉溺在了复制拷贝了狼人技能所带来的诧异之中,仍在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发着呆。
但当我真正抬起头时,这已经不重要了。
随着视线的上挪,我忽然发现身前已经有大片地域被漆黑的阴影所覆盖,迟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来自于我身后的某个庞然大物。
与此同时,阴冷的空气从背后席卷而来,不属于这个天气的冷风仿佛掐住了我的脖子,冰凉到令人窒息。
在糟糕到极致的预感中,我回了头。
击败狼人族群所带来的安宁甚至没能让我和蝶衣喘息数秒,新的噩运宛如赴了死神的约定嘻嘻哈哈地挡在了路前。
站在我身后大约数米距离的是一个体型十分巨大的铠甲骑士,几乎有两层楼的高度。它的全身上下被黑色的钢铁铠甲所包裹,却唯独缺少了头部的那一部分……或者,铠甲本身,就是“它”的存在外貌。
这是被称为“区域BOSS”的地域掌控者……第三阶梯的精英魔物,“无头骑士”。
我当然知道有关它的情况,尽管有着令人恐惧的块头,它的一举一动却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这也符合我对这个恶魔的认知。
每一块区域都拥有自己的守护者,“无头骑士”便是这片森林极负盛名的守护者之一。通常守护者们被视为需要多人组队进行挑战的BOSS级别敌人,因此相当于变种的关底BOSS,所以毫无疑问也遵循每一块地域的等级划分。
在这片以低等级狼人为首的魔物频繁活动的区域内,相应的守护者当然也不会有太高的等级……本该如此。
可事实上,“无头骑士”有着另一个更为众多玩家所知晓的称呼。
“越境杀戮者”。
由于拥有穿梭于不同地域的“特权”,“无头骑士”在最初就不受无烟森设计等级的限制,甚至在后期也时常有人会败于突然闯入的无头骑士之手,即便是在最终地区魔王城内,遭遇到无头骑士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换言之……
如果以游戏内的实力进行衡量,“无头骑士”是位于最强一列的游行者。
尽管对游戏内的“夕北蝶衣”而言击败无头骑士并非什么难事,但现在无论是只会一个魔法技能的我还是具现成了我的使魔的另一个“蝶衣”,显然都还没到可以与它交手的时候。
无头骑士在死寂的沉默中抬起了以铠甲代为活动的右臂,手中则汇聚起了一道细长的能量光束。
“制裁审判之枪”,这是无头骑士的标志性技能,也是带有必死属性的一击,每一天死于其枪下的冒险者几乎都可以列出一条极为冗长的黑色名单。
它在瞄准谁?
目标是……我?
不,不对,它瞄准的是——
“蝶衣!”
在我出声的那一刻,无头骑士甚至已经摆好了将光枪掷出的动作,偏偏蝶衣此时反应十分迟钝,迟迟没能捕捉到我希望传达过去的危机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我已经没时间去思考这一点了。
来不及。
在蝶衣好不容易将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再行动已经迟了,用以作为“被标记讯号”的十字印记已经出现在了蝶衣的额头上,闪闪散发着寒气逼人的红光。
来不及了。
无头骑士的“制裁审判”只要正式锁定住目标就一定不会放空,无论对方在这之后跑出了多远的距离……
原本对策无头骑士的最佳方案就是引导它的审判之枪贯穿它自己的身体,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个余力和准备。
如果蝶衣在察觉到无头骑士之后能够做出正确的反应,我也没必要做些多余的担心,可问题在于,她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愣住了。
那是,我第一不想看到的、最糟糕的表现。
毫无疑问这不是能够像刚才狼人族群的时候放心交给蝶衣去解决的问题。我不知道蝶衣能否吃下这一击,我也不希望试验。
来不及的话,那就只能。
祈祷吧。
祈祷我所有的担心和决意都是有意义的。
祈祷这一次我能够像真正的、被视为“最强玩家”而受到吹捧的那个虚幻的自我一样,让可能性本身成为臣服于我的棋子。
要改变的话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面向无头骑士,往后迈出了一步,以方便更好地将合二为一的双手对准无头骑士手中的圣光长枪。
要以等级为一的新手身份挑战无头骑士的话,方法只有一种——
“‘魔力汇聚’……!”
魔力漩涡从四面八方聚集于双手手心,呈现螺旋状旋转汇聚成膨胀气球大小的椭圆球体,我再次回头,以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处在无头骑士与蝶衣之间的连线上。
蝶衣显然并不理解我要做什么,但看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至少我所做的不会是多余的事情。
方法只有一种。
假如蝶衣的天赋——或者说“能力”——就是可以复制魔物的技能,那么理应也能够复制无头骑士的致命一击。所以,一个等级为一的新手菜鸟,要做的就是认识到“自己根本没用”,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最完美的那一颗弃子。
我要代替蝶衣吃下这一枪。
……理由?说到底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在战斗,只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厌恶看到什么。
就算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也没关系,如果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混乱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那么我的选择就一定会是“正确的结果”。
——哥……哥……
脑海里浮现出了在无数个夜晚里,伴随着梦魇一次次撕开伤口的声音。
与脑内的漆黑一片相反,制裁的光枪散发出了夺人眼目的耀眼光芒,接下来,只要等待这支光枪会被我的魔力汇聚拉偏轨道射向我自己的身体就可以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蝶衣,此刻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朝我奔跑而来。
令人怀念的美丽面容上,写满了焦躁与不安。
啊啊,这也许就是我曾经拥有的表情吧。
蝶衣……你知道吗?
你理所当然一般驱使着的那副身体、那个样貌,不仅仅只是我个人喜好的具现,也是令我成为罪人的墓志铭。
你的一切都是有“原型”的。而那个原型,是我已经过世的妹妹,神宫水闇。
尽情把你的“主人”看作是个变态就好,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爱着自己的妹妹”……不是亲情,不是友情,而是绝对的爱意。
所以对我而言,只是看到你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能够像这样和你对话,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就像水闇真的回到我身边了一样。
我还是觉得,这果然只是一个梦吧,一个混乱、突然、暴躁、血腥、让人一头雾水的,短暂却又无限美好的梦境。
“这一次,我终于有勇气保护你了。”
蝶衣额头上的十字消失了。
它,与那道贯穿身体而过的光枪一同,穿过胸口,出现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