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审讯室里在送走了鸣笛的急救车之后,只剩下了五个人。

一个侦探,两个警官,一个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还有一个本不该待在这里的闲杂人等。

不知道为什么,莉莉丝没有让其他人把已经快崩溃的闫小露一起带走,虽然木晓很不安,但既然她这么做了,应该是有她的考量吧。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除了眼睁睁地看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放弃追问莉莉丝,木晓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在看过那样惨烈的现场之后竟然还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对这种事件的不抵触感让木晓有些心虚。

沉默了许久,侦探小姐先开了口:

“刚才说的那三个故事,只是埋下的因。结出果的,是另外的人。”

“也就是说,造成事件的真正犯人并不是这三位女士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华尔很自然地接过了话题。

莉莉丝点点头,走到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的闫小露面前,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刚刚过于激烈的哭叫似乎对她的嗓子造成了伤害,闫小露迟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了看,接着用嘶哑的声音询问道:“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刚才从犯人身上拿下来的。你知道它属于谁吧。”

“···”闫小露呆滞的表情终于被动摇,先是本能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却又点了点头,“是我的。”

对于这个回答,莉莉丝不置可否。她俯下身子看着将头转向一边的闫小露,苦笑着说道:“到关键时刻总会互相包庇,你们还真是一家人啊。”

此言一出,剩下的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犯人难道不是闫小露吗!】

华尔皱紧了眉头拉过莱昂,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听完吩咐的大个子则先是一懵,接着神情复杂地从室内走了出去。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清楚的木晓,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

“杀死父亲的犯人竟然是最不可能犯罪的那个人,你也没想到吧。甚至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你的两个人格并不能互相交流。”

莉莉丝转身走到木晓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他。

被手心温度焐热的小小奶嘴安静地躺在木晓手中,乳白色的外壳有些地方泛了黄,但不是陈旧的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一般。

“这个——”像是柯南附体一般,脑海中的某段记忆突然闪现,木晓瞪大了双眼:“不是小海奶瓶上的吗!”

去闫奶奶家里拜访的那一天,兴许是感受到了尴尬,闫小露从房间出去给他们倒水,打量房间的木晓瞥见自己脚边有个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个奶瓶,还有些白色的粉末从里面洒出来。心想着大概是闫小露弟弟的东西就想到地方放好,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放东西的地方,干脆放在床边比较容易看到的地方。

手上,自然地沾上了洒出来的“奶粉”。

“难道说,那个毒药就是放在奶瓶里的?”

木晓盯着手里的奶嘴,胳膊又开始发抖,谁能将小巧的奶瓶与致命的毒药联系在一起呢?

正在慌乱之际,一只手适时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身为成年教育者的木晓小朋友被吓得跳了几丈高。

“波奇,别没出息地一直抖个不停。外面是没有毒的,你那天之所以会沾上是碰到了里面的东西。”

莉莉丝露出怜悯的目光。

【还不是你的错!】

敢怒不敢言的木晓为了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决定转移话题。

“所以犯人到底是谁呢?”

“是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闫小露依旧咬死了自己是犯人的事实,

“药是我从妈妈那里偷来的,为了不被发现才放到小海的奶瓶里。我知道妈妈可能下不去手才决定自己来。”

“别再和你妈妈一样说些没用的谎话了。”

侦探嘲讽着,

“第一,你根本不知道你妈妈藏了药,你不是一直认为你妈妈也是伪善者,一昧地只会屈就而与她关系一直很差么。这样的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妈妈买了药?并且知道她藏在哪里?”

“第二,为了不被发现藏在奶瓶里,呵。这个奶瓶你的弟弟还在用吧,你就不怕你妈妈哪一天拿过来用误杀了弟弟吗?随便找个地方藏这一点剂量的药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放在奶瓶里?”

“第三,如果是你,你绝对不会选择用毒药这么温柔的方法去杀死一个带给你这么多痛苦的人。”

“第四——”看着被反驳得不知如何编纂理由的少女,莉莉丝摸了摸她的头,接着说道:“你绝不可能嫁祸给你的妈妈,因为不管是A还是B,你爱着你妈妈的事实不会改变。”

或许是太久没被人温柔地触碰了,又或许是找不到借口而难过,身为‘女儿’的少女泪水决堤。

“那——犯人是——”

“犯人是——”

“嫌疑人闫海已被抓获!”

从门口闯入的大个子警察莱昂笨拙地抱着睡得有些迷糊的小家伙,恭恭敬敬地向着华尔鞠了个躬。

强烈的反差萌让大家都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紧绷的表情也都缓和了下来,尤其是华尔,露出老父亲般慈爱的笑容。

“怎么了吗?”

当事人完全没有自觉。

“不,什么都没有,不愧是我引以为豪的学生,很适合你哦。”这么说着的华尔拍了拍莱昂的肩,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莱昂:“···”

令人舒缓的小插曲过后,所有的人各就各位,旁观者沉默着,犯人们垂首,那位漆黑的侦探站在舞台最中央开始讲述“犯罪经过”。

“这个世界上无知的小孩子是最单纯的生物,他们在没有人教育的情况下不存在任何道德观。

他们只会在亲体力行之后依靠自己的认知来判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不在乎对错。

小海也是这样。对于他而言,最喜欢的是接触最多,给他安全感的妈妈,因此欺负妈妈的爸爸就成了‘坏人’。”

“接下来,我们再说说药的事。由于缺乏对小孩子的戒心,小海翻到藏起来的毒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那个时候估计闫太太夺过来,并对他说了‘这是给坏人吃的’‘吃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一类的话,小海就记下了。

孩子的恶意很单纯,当手上有了能惩罚坏人的东西,小海的行动是必然的,至于手法和时机,不过是偶然而已。

这是第一个案件,第二桩事件,闫小露,能由你告诉我们吗?”

眼神里没有半分嘲讽之意,莉莉丝认真地注视着少女的眼睛。

意料之外,被逼问的少女完全失去了抗拒,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圆不了谎,干脆坦白地回答着:

“一开始我是想杀了她的。”

“为什么。”

“因为讨厌啊。那个人明明自己很讨厌被虐待,但看到自己的孩子虐待别人就充耳不闻。没有人帮她,她自行解决了。可为什么没人来帮我们,我们自己解决的时候她却不依不饶呢?”

“你知道你奶奶的事?”

“算是吧。你也去过她家吧,有一个绝对不能进去的房间。我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贴满了当年事件的报纸和资料。”

“哦?”

“那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偷偷跑到那个房间里,之前也有晚上起来的经历,听到她说‘她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联想到这个,我立刻就明白了,她也杀过人。而且这个人有写日记的爱好,记录了从小到大的各种事情,有妄想,有诅咒,就像我看到了自己。

真够恶心的。”

轻蔑的语气露骨地显示出闫小露对她奶奶的厌恶,但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嘲讽。

有着相似痛苦的二人,却互相怨恨着,这是何等的悲哀。

“警察并没有发现什么日记呢。”说这话的莉莉丝目光瞟向了华尔。

“确实没有找到能称得上日记的东西。”

“当然找不到了。”闫小露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她是从爷爷死了开始才从头开始写。你能想象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将几十年前的东西一天天地记下来吗?”

受过的虐待,绝望的心情,在几十年后依旧清晰无比地回忆起。

多么可怕的执念。

多么可悲的执念。

听众沉默了,但讲述者不以为然,继续爽快地说着:

“总之。我看到这些之后越来越生气,刚巧在接小海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抢先一步,于是跟了上去,想着干脆破罐破摔吧,反正绝对不能让弟弟落到她手里。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老太婆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身边站着怀抱奶瓶的小海,对吗?”

“啊,你都知道了啊。”被人抢了台词,闫小露有些不快,“我那时候才想起来奶瓶一直没有找到,不是落在家里了,而是落到了奶奶家里,老师放到床边应该被我提到床下无视掉了。

我上去抱紧小海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开心的笑着,然后得意地把奶瓶举到我面前,说着‘小海真棒’。瞧着奶奶和爸爸一样的死状,我就明白了。谁知道这时候妈妈也来了,误认为是我杀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到这里,所有的事件都明了了,可爱的小海肉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一堆人,此时的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杀人是错的,也不知道他的行为带来了多大的后果,他只想快点回到妈妈的身边。

这出戏到此为止,死去的三个男人,受伤的三个女人,被破坏殆尽的三个家庭,最终,由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了结。

但——

“小海,会怎么样呢?”

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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