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型舞蹈训练室位于一个购物商城的六楼，是专门出租给别人使用的，长谷川老师站在立地窗边，看着下面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绮丽的霓虹灯光洒在她的脸上，疲惫的神态与环境光构成一幅绝美的画。
“刚刚不好意思，”在欣赏了这画面好一会儿后，我才放开不自觉屏住的呼吸，“打断别人授课确实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不过我真的没忍住，有点心疼小莉琳。”
看着她沉默地看向外面的样子，我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们所认定的努力标准是什么，不过就莉琳的那小身板来看，她一直在撑着，腿都有点拉伤的迹象了。”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这种强度正常人看到都会制止的，本来在你执意要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还是没能控制好情绪。”
原来你是知道这种强度有问题的呀，我再不喊停，是不是就打算把小莉琳给玩坏掉啊……
“问个很傻的问题，我好像觉得你不想让莉琳在跳舞上走很远，感觉……”我犹豫了一下，心惊胆跳地将想法说出来，“我感觉你是想阻止她，让她主动放弃一样。”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长谷川夕是个负责的人，作为教师就更是如此，最直观的证据就是收留了我。而她做的事情绝对是从学生的利益出发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作为大佬的长谷川夕认为不去跳舞，是对莉琳最好的选择呢？
可是，一个对舞蹈之类的反感的人，会得到莉琳这样纯真的孩子的崇拜吗？
“没错，我就是不想让她跳下去，很自作主张的行为，但是看到那般可爱的孩子，在以后会遭到什么样的非议，我就……”或许是说道伤心处，她双眉低垂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拧开瓶盖准备喝口饮料，仿佛想将喉咙里的话给冲回去一样。
不过连瓶盖都在跟她作对，上面的水珠让她的手指不停打滑。我拧开自己那瓶没喝过的，递给她。
“喝这个吧，刚开的。”不等她同意，我便拿过她的那瓶，将自己的塞到她的手中。
我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吧，一个人如果不是出于衷心热爱来做某项事业的话，是很难得到别人的赞同的……”
个屁！其实就舆论趋势来看，最容易得到别人赞同的，是那些最哗众取宠、喜闻乐见的事情。吃瓜群众们喜欢支持那些他们想看到的，对于真相、别人的努力，那都是用来炫耀自己的关注点高尚用的。
艰难地将自我吐槽憋回去后，我想到了长谷川老师的路痴妹妹夸赞姐姐时的表情，还有刚刚小莉琳那闪烁着的动人眼神。
“一些可有可无的关注姑且不论，但是小孩子的崇拜，是最为宝贵的。虽然有点冒犯隐私的意思，不过刚刚我听莉琳说了一下你的事，她真的很崇拜你，一直都是以你为榜样的。我不清楚老师你以前有什么样的经历，不过能得到她的推崇，你应该是个真心热爱自己事业的人才对。”
“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反对自己曾热爱的事业呢？真心热爱的人，不是应该极力推崇的吗？”
她苦笑着摇头，苦涩的笑容让我有点像买一瓶甜牛奶来冲洗自己的舌苔，“你不懂……”
又是用这个来堵我吗？大人对小孩最经典的敷衍方式就是这三个字，无论什么事情，一句：“你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带过去。
“我不懂，但你是老师吧，老师不就应该教懂我么？”我的话让她愣住，她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坚持，两只手不安地合起来。
“有一个故事，故事里面的小女孩梦想着当冰面上的舞蹈女王，家人们都纷纷劝阻她，花样滑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单单要冰上练习，还要接受芭蕾等舞蹈训练，比赛时也要飞往世界各地去，得适应气候、自己编排音乐、调整动作程式、制作服装……”
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中说着，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那冰雪莲花般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浅笑，那段记忆对她来说一定是美好的。
“然后，小女孩成功了，她带着严师的教导，家人的期待，获得了许多好的成绩……”
居然只是用“好的成绩”来一眼带过吗，刚刚我稍稍查了一下，她以前用的是母姓，叫泽城夕，后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改成了父姓。而她所谓的“好的成绩”，是从早年参赛开始，便屡屡夺得奖牌，之后成熟了一点，多次蝉联金牌，十二次打破记录。长谷川老师啊，你可是比莎士比亚还能编故事啊。
不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酸楚从她的微笑的嘴角蔓延开来，当然，这个微笑是往下的，“明明之前还有很多人声援，网路上也是，训练冰场上的同伴也是，每一次比赛完回来，都能得到大家的鼓励，那对她来说是最棒不过的事情……但是有一次小女孩比赛失利后，什么都变了。突然之间，大家都好像变了一个人，谩骂嘲讽指责胡乱虚构事实……”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因为腿伤比赛失利……难道就应该沦为责备的对象吗？！不想错过每一次重要比赛的心情，也是一个过错吗？！我为我自己而战，我努力过了，但是为什么大家都说我给国家丢人了呢……”
“我在冰场上燃烧自己的青春，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激动处，她几近是嘶吼出来，声嘶力竭的无助样子让我心疼，她贝齿紧咬着下唇，捂住眼睛不像让泪水出来。
小莉琳被声音吸引过来，怯生生地从门边探出头，我示意她先去休息后，关上门。走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