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
天气预报说晚上九点可能会有降雪，但现在八点不到已经开始下了。
雪很小，落在手上只需要87ms就会融化，还一点也不冷。在外面走的那些情侣们没有一个撑伞的，全部都是互相依偎着，觉得只要有爱情的话，就算再大的雪都无所谓。
不过天气预报说雪会越下越大的。不撑伞没问题，看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感冒。
“学姐，我送你回去吧。”荀袂付完了钱，递给了她两粒薄荷糖。
“你开我的车送我回去吗？”柳鸢萝接过糖，笑了笑，“小白脸同学？”
“我可以开我那价值四千万的地铁送你回去。这可是沙特王族的待遇。”
“行了，别闹了。我还要去一趟寒假兼职的咖啡厅，任务交接方面的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就先回去吧，晚一点再来我的宿舍。说好要solo围棋的，可别忘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目光。
被什么恶心到令人作呕的东西给盯上了——很好，不需要主动出手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没事。就当是继续约会了呗。”
“乖，听话。”她捏了捏他的脸，“你先回去。”
“可是……”
“怎么，翅膀硬了，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她开始冷笑。
“好好好，我听你的。不过要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保证用银河战舰一般的速度跑过去救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依依不舍地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朝着与海滨栈道反方向的地铁口走去。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目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然后朝着海滨栈道的方向走去。一个人，在雪中，没撑伞。
世界很安静，没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也没有海鸥的鸣叫声，只有她的红色高跟鞋踩在木头栈道上轻轻的敲击声。整片大海就像是一面巨大的黑色的镜子。望过去的时候突然觉得海面上似乎没有在下雪。下雪的是被大海所包围的青海市，是她正在走的这条栈道。但是这雪不大，一落到地面上就直接融化了，低头看脚下的路，只有淡淡的水渍。
呼出的气都变成了冰冷的白色水雾，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冬天的海滨栈道只会更冷，因此她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到了很远的地方。
似乎寂静得有些可怕了。就像是她那天握着一根树枝，一路杀到帝国大厦的顶楼一样，耳朵里听不见别的声音，甚至连呼呼的风声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还有从身后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他们杂乱的喘息。
于是她停了下来，扶着冰冷的栏杆。她知道时候到了。
“小姐，你和荀袂是什么关系？”有人从不远处向她喊道。
转过头去，只能够看见一些涌动的黑影——那九个人没有全部来。来的就只有那三个向她搭讪的男人，以及那两个厕所里的女人——大概吧？反正她看不清。是因为距离有些远，所以她才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吗？还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必要去看清呢？
“你们一路跟着我到这片没有别人的地方，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小姐你和荀袂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那样的人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
“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那我可以再告诉你一次。”她缓缓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了距离那些人还有一米的地方，“我是荀袂的女朋友。永远。”
“所以请你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现在，立刻，马上。”
“哈哈哈哈哈哈！！！”那帮人顿时发出了肆意妄为的笑声。
“你一个女人还想命令我们？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合着我们不要面子的啊？笑死我了。”领头的那个男人用充满不可描述意味的目光盯着她的关键部位，表情很是凶恶，“如果你不是荀袂的女朋友，我们说不定只是调戏你一下就走了。然而你竟然会选择他。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只怪你自己选择错了男朋友！还走到了这里！”
「荀袂啊荀袂，你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啊。」她心想。
面对着那三个气势汹汹的大男人和旁边两个正在对她指手画脚的臭女人，她甚至还把手**了衣服口袋里，脸上露出了无所谓的神情：“他说你们成绩差，但不是不良。现在看来人的确是会变的。本来还打算揍得轻一些，现在看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看来你也和白浅那个贱**一样有恃无恐。不过她……”
“包容她们，却又蔑视她们，这才是正牌女友该有的气度。”
“你在说什么？”原本打算扑上来的领头男愣住了。
海潮在向岸边蔓延，黑色的海浪把那些已经破碎的玻璃瓶推到了沙滩上。
略带腥味的风带走了剩下的声音，灯光下的阴影又一次朝远方扩散开来。
其实她原本不想为他的前女友出头的，但既然她已经答应了她，那么无论对于白浅本人，还是荀袂本人来说，都没有就这样一走了之的理由——说起来的话，她和白浅倒是很像，她们都不是那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女人，把敌人踩死碾碎化为灰的女人。
所以没有再多说别的废话，直接就出手了。
像是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昏黄的路灯下一闪而过的夜跑者的影子；也像是晚上翻了身后突然醒来时，从窗外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火车声；更像是倒映在夜空之中的太阳，照亮了所有人，让他们的影子与月光下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然后飞入大海之中。
——是的，五个人，三男两女，全部都掉到了海里。
为了防止有人落水，政府修建海滨栈道的时候，特意选了海水深度只是及腰的浅滩，因此那五个人挣扎了一段时间后便站了起来。不过现在是冬天，很冷，凛冽的寒风只需要0.87秒就可以把一个人身上所有的温度都夺走，更别说是已经浑身湿透的他们。
“你们在我看来和被故意扔到海里的垃圾，没有区别。”
她冷冷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走。
不怕报复，反正来再多的人也一样打不过她。
“艹tmd，那个女人怎么这么厉害！mb！”
“海哥，我们赶紧叫老大他们过来！”
她则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过栈道的时候，如果雪足够厚的话，会留下脚印的吧。
可是现在看见的，还是只有深褐色的木板，和木板上融化的雪花。
突然有一种想要炫耀的心情，想了想，还是打给了他。
“怎么了？”
“你得感谢我。”
“哈？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让我感谢你。”
“我可是做了一回你背后的影子。”
“呃……我还是不太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我帮你稍微欺负了一下孤立你的人。”
“喂喂，说好的要去咖啡厅的呢？早知道我还是一直跟着你了，免得你背着我到处去捅娄子——不过……现在我只想说，「干得漂亮」！要我怎么感谢你。”
“让我想想。化妆品已经够用了，零食也够吃了，最近也没有什么想买的包包。游乐园去过了，海底世界去过了，4D电影院也去过了，就连密室逃生我们都一起玩过了。嗯……真是的，那就便宜你一次吧。对我说一万次「我爱你」就够了。”
“好啊。我——爱——你——”
他喊的声音特别响，就像是从她的身后传来的一样。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他缓缓地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放下了耳边的手机，对她轻轻地笑了笑。路灯昏暗的光芒延伸到漆黑的树林里就消失了，海岸线边缘、栈道之下的白色灯光也被涨潮的海水渐渐吞噬。雪突然之间就下大了，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很冷。
他们两个站在背光的黑暗中，凝望着彼此，就像是永远也不会分离的影子。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