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阶梯像是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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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想快点去往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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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 Fiction 傀儡少女会梦见机关羊吗？]#2.75-And ignite Ur bones
四舍五入的十年前，流念的家中。
“爸，我回来了。”
高中生流念摘下并不算沉重的书包，往沙发上一倒，顿时浑身像是泄了气一样。
“嗯，晚饭在桌上，休息一下赶快去吃，你老妈在加班我吃完了。”
端坐于画板前勾勒线条的中年男子推了推啤酒瓶底似的眼镜，向着厨房的方向一指，继续为眼前的画作苦恼着。
“唉～最近公司里很忙吗？老爸你要帮老妈加油哦。”
“我会的，对了，你校报的工作怎么样？。”
“不怎么样。主编是个怪人，前辈又很烦，我又只能跑腿……”
“那干脆别干了，反正一个高中的校报，能有什么意思？”
“不嘛！爸，我可是拍了很多好照片的！呃……虽然目前还基本登不上报纸。但是戴着校报社的袖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手机大拍特拍，不用担心会被老师没收哦。”
“……你不会在上课时玩手机的吧？”
“如果在上课时玩被发现了的话可是有可能被逐出校报社再没收手机的！”
“那，不被发现不就行了。”
“唉嘿嘿，对呀，我都没被发现过——不对！”
得意忘形的流念发现自己上了老爸的圈套，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流念父亲转过身，推推眼镜。
“什么不对，你没直接回答说‘没玩’你老爸就知道你心里有鬼！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吧！”
生活可以轻松地改变一个人，即使是曾经绘画以外事物经验为零的画家，如今也是能做饭打扫洗衣辅导女儿功课的全能主夫了，而看穿亲女儿这种事情做起来也和变得和本能差不多。
“爸……老爸、把拔、爹地——”
撒娇，全力地撒娇，尽管父亲比严格的母亲好说话，但这种时候这个男人便会显露出失败艺术家特有的坚决不肯让步的臭脾气，所以必须要在父亲钻入那种牛角尖前说服他！
“别嗲了，把你手机给你老爸看看。这什么？‘咖啡文库’最新小说大合集……不是说了就算看盗版书也不能看你老爸同事的吗？你咖文阿姨知道了要往你老爸嘴里灌过期咖啡的！而且至少也得看EPUB这种格式的吧，你老爸辛辛苦苦画插画是为了什么！？”
“没问题的！我先买好实体书的才去下载的！”
“还是不行，删除！”
“呀啊——！”
在父亲无情的操作完手机之后，现在流念的手里已经是一部能打电话的相机了。
“照片倒是不错。这样，给你这个。”
“谢谢爸……”
流念父亲轻描淡写地递给失魂落魄的女儿一个黑色的编织袋，流念接了过来，重量告诉她袋子里可不是平时的零食，当她往袋子里面窥视的时候，头三个金色的字符进入她的视野：
“D、9、0……等等？等等！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D90！？？？？？？？？？”
展现出超越一般女高中生臂力的流念撕坏了袋子，用发抖的手掏出里面的包装盒……
“哇——！！！真、真、真的是是是是D90啊！！！不是装在盒子里的砖头！也不是模型玩具，是真的！！！是真的！！！”
女高中生开始和包装盒搏斗，但是她又舍不得这个盒子，所以搏斗到一般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开始了解剖。
“要是假的你老爸准备给工商打电话了。”
“谢谢爸——！”
流念父亲的手指轻轻在女儿脑门上一点，然后抬起来，他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手上还粘着刚才画画时黏上的碳粉，于是流念额头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子，但他强行无视了这个。
“听好，流念，有才能就好好地磨砺它，抓住她，别像你爹一样，最后变成只能画廉价小说的插画、靠吃软饭过日子、用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给女儿买礼物的半瓶水——说到这个，别和你老妈说，先藏起来。”
“嗯，我知道，爸。”
流念笑着抱紧了还套着塑料保护袋的相机，看到女儿的笑容，流念父亲也终于感觉到了欣慰，带着作为人父的骄傲，中年男子重新握起了画笔——
“呃，还有哦，去年你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喝醉的老妈早就把发现藏私房钱的画板夹缝咯。”
“沙——！”
据说咖啡文库老师那年新作女主角脸上那性感帅气的伤疤的灵感就是来自刚才受惊的画师的神之一笔，但这传言是真是假，只有极少数读者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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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流念与河影的公寓，主卧。
流念熟练地拉开了窗子，没开空调的房间里吹进来的夏夜的风，让她感觉很舒适，窗外，灯火就像是星星一样，一眨一眨。
“刚才呢，我是因为今天实在～～太累了，才会被婉儿小姐一句话怼得很消沉的哦——但是在这边，在这里！我可是无敌的！”
听到这种话的婉儿本来以为屋子里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但在她看来这房间也同样的普通。
“来吧——！婉儿小姐，我来给你看点东西——！”
流念捏紧了拳头，向身旁抡去，“啪嗒”一声脆响，她潇洒击中的正是电灯开关。
“铮——”稍有点老旧的灯泡如此作响，然后“嗡嗡”地大放光明。
“怎样，很惊讶吧？”
流念如同歌剧演员般张开双手，骄傲地展示着堆满“某样东西”的狭小房间。
“抱歉，但我能看透黑暗的。”
“哎……这种事情早说啦！”
歌剧演员瞬间谢幕。
“但是，这些不都是照片吗，好看的是指它们吗？”
婉儿说的没错，这间普通的房间如果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照片。
挂在墙上的照片，摆在桌上的照片，每张照片都被装在精致的相框中，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用铅笔在边缘上写下的细小的字。
这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个小小的影像厅。
“没错，就是这些……‘纸片’啦。”
纸片，听到这个词婉儿感觉到了内疚。
“抱歉——”
“没有道歉的必要啦，你也并没有说错嘛。”
流念笑了，笑得贼兮兮。
“但～是～嘿！”
流念两根手指掠过婉儿的裤子口袋，从中抽出了一张叠得平平整整的彩色纸片——
“啊，那是——”
婉儿下意识地就想拿回来，但是当她伸出手的瞬间，她察觉到了——
“怎样？婉儿小姐，这个让你开心让你烦恼的东西，可也是纸片呐。”
在流念两根手指间无力地风中摇曳着的，正是婉儿所剩下的最后的希望的烛火，一张破烂的钞票。
钱。
“所以说可不能小瞧纸片哦～小说是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纸片，钱是印的花花绿绿的纸片，而照片就是机器画出来的纸片——”
流念将那张纸钞放回婉儿摊开的手心中，醺醺的眼温柔的看向墙壁上一张张的相片，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
“但是但是，小说读起来会很开心，因为里面有‘故事’，钱花起来也很开心，因为有‘价值’，而照片嘛～它可是能够保存不得了的东西——那就是‘瞬间’！”
“瞬间？”
“没错，婉儿小姐，你知道吗？照片可以把过去的瞬间保留到现在，传达到未来，人类的生命被时间所限，但是照片——可是能超越时间呢！”
“超越……时间？”
婉儿的灵魂仿佛被这四个字敲打了一下，之前由思考旋成的无解迷宫，好像被开了一条不讲道理的裂缝。
“因为人生就这么长，如果无法延伸自己的寿命的话，那不就得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留下的东西能去往未来了嘛！”
流念继续抚摸着一张张相片，而婉儿也学着她的动作，转向了自己身边的一张照片，用手轻轻地抚摸着。
是这样吗？普通人类短暂一生的意义……就算面对无法战胜的时间，也要在时间的身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刻痕……
但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如果不是在这灵气匮乏的地球，一定也能成为动摇天地的大能。
而在地球的世界，那就是“变革者”或者“创造者”、“开拓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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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那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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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里，婉儿手所触及的这张照片中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感觉到一张纸片以外的“分量”。
照片上的人在笑，这笑容让她也能感觉到喜悦，可是她甚至提不起劲去仔细看他们的脸，因为这些笑容和这张纸片都是将要腐朽的东西，这张上了年头的照片即使是小心地放在相框里，它也变得褪色，发黄了。
流念……她是不是根本没有察觉？
没错，无论是在纸片上还是存在那些机器里，它们不也像普通人的性命一样脆弱吗？或许有的照片因为它所具有的“内容”会被人类妥善的保管，广泛地复制，但眼前的这些，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拥有那样的可能。
既然这样，那流念刚才说的，不都是做不到的事情吗？
思考的迷宫重新缠绕成巨大的线团，挤压着傀儡少女的尚稚嫩的灵魂，这让她无法忍耐，即使是可能会再次惹流念消沉，婉儿也还是开口发问：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超越时间？”
以几乎有点不像古井无波的她的，甚至于有些粗鲁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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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做不到不也没关系吗？”
然而，就像是婉儿尖锐的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流念轻松地耸耸肩，笑容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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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动摇了。
那态度太过理所当然，甚至于让婉儿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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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困惑动摇的婉儿，流念的手从照片上收回来，轻轻落在婉儿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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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摄影师的双眼直视着傀儡少女的双眼，一瞬之间，那双眼睛中的醉意仿佛全部消失了。
残留下来的，只有从灵魂深处散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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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相信’，只要相信它能超越时间就行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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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毫不留情击穿婉儿缠在一起化作线团迷宫的思考，现在婉儿分不清流念脸上的红是因为酒精，羞耻还是热血，真奇怪，她明明可以看透的，但她却不想这么做了。
而流念如同芭蕾舞般演员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狂热而优雅的打开双手，展示着装满整整一屋子的，自己的宝物。
“我知道肯定有人觉得这种想法很傻，但我是相信的，我相信我拍下的照片一定，一定能够把“我”传递到我去不了的地方的——直到握不住相机，直到我死掉，我都会这么相信的！”
流念握紧了拳头，热情地诉说着——
然后她拳头张开，手掌落在婉儿一开始看着的那张旧照片上，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老爸，老妈，还有河影，你们也相信我能做到的，对吧！”
婉儿再一次扭过头，这次她看清了：
那张照片上被父母和一个黄发男子围在最中央灿烂地笑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脑门莫名有个脏兮兮印子的流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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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婉儿终于尽力张开了口。
“我想再看看这些照片。”
“婉儿小姐终于也体会到这些照片的美妙之处了嘛！可以啊，随便看吧！河影他喜欢把照片收在影集里，所以摆出来的基本都是我拍的～”
流念终于得偿所愿，“扑通”一声向后躺倒在不算软的床铺上，躺下时还不忘小心地护住相机。
“嗯。”
婉儿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声。
她的手流转在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上，有的是风景，有的是人，有的是小物件，有的是莫名其妙。她配合着用留白处铅笔轻轻写下的记录想象着拍照时的场景，想象着照片中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想象着照片中的一切如今的模样。
婉儿渐渐发现这很有趣，为什么她以前没有发现呢——
啊，她想到了。
不是想到没有发现的理由，而是她想到了那个她早该找到答案的问题——
——送“他”的礼物。
之前的犹豫和踌躇仿佛不存在过似的，她现在十分笃定，要送的就是“那样东西”了。
但我没有钱了，该如何是好……
苦闷又一次爬了上来，然而下一个瞬间——
“这个人……？”
婉儿注意到了一张照片，铅笔写的小字说明这是流念第一张成功登报的新闻摄影，照片上是来社团交流的一高中同学和九高中同学的合影——的确，在一群穿着相同款式校服的高中生中，有两个女生穿的不同，一个女生极为抢眼，银发，红眼，白皙到透明的肌肤，带点神秘感的西方长相精致绝伦，而婉儿注意的却是另一个不那么起眼的女生，那个女生拥有可爱的脸蛋，但是眼神里却透出一股脱力的慵懒，她的头发很乱，其中两撮毛甚至高高地翘了起来。
——看上去，就像两只耳朵。
“流念？”
婉儿轻轻喊出摄影师的名字。
“嗯～～～？”
微弱的回应说明曾经在她脑中雀跃的酒精终于安分了下来，是明天还要努力干活与Deadline搏斗的女大学生该睡觉的时间了。
但是在她入梦之前，婉儿有句话想要在现在就说——
“谢谢你，流念小姐。”
“唉～～～不用谢啦～～如果真的想谢我，就满足我一个要求嘛～～”
窝在床上的流念声音忽大忽小，好像随时都会跌入梦乡，所以婉儿快速地回答：
“当然可以。”
婉儿知道她想要求什么，没问题，以自己和“他”的实力，让一个普通人成为修仙者，再简单不过——
然而……
“我想要——‘直接叫名字’。”
“唉？”
“你叫我‘流念’，我叫你‘婉儿’，好嘛～”
婉儿愣了一会儿。然后她眨了下眼，电灯无声地熄灭了，不再“嗡嗡”地打扰女大学生应得的睡眠。
“我想可以。晚安，流念。”
“晚～安，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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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少女用穿透黑暗的目光看着抱着残有男友气息的枕头均匀地呼吸着的流念，心里的迷宫已土崩瓦解。
——正因为人生短暂，所以用车，用船，用飞机，用书本，用手机，用电脑，用医疗，用教育，用心爱的相机……用所能用的一切去和无法战胜的时间搏斗——
能留下活过的痕迹当然好，没有留下也无所谓。
只要战斗过、相信过就足够。
这就可以称为“意义”了。
也许，这只是孩子气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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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婉儿愿意这样“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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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地退出去，慢慢地拉上房间的门。
那扇没有关上的窗户外，普通人类们的灯火今夜也在黑暗中释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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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 Fiction 傀儡少女会梦见机关羊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