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像是感受到瘙痒般笑起来,背脊也弯曲着收紧。

就好像这些毫无痛感的高等生命形式的坚硬外壳真的能够感觉到我手指的触感那样,她笑起来。

“你在干什么?”而在笑声停下后,她又喘着气这样问我,“感觉真奇怪。”

“手指这样触碰到一般碰不到的地方就是会这样。”

我又将手心平抚在天使的背后,她也再度发出笑声,反射着弓身。

的确和人类接近。

我不知道若是此时将刀刃捅入这片皮肤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她的体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又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我不知道。

“这就算是你这么长时间不及时联络的惩罚。”

然后她维持着弓身的模样举手投降,笑得喘气连连。

然后她回过身来。

“我也没有办法啦,你知道我本来能不说话就直接呼叫到你的,可那天再醒来之后就怎么也做不到了,飞也飞不动,只好在这片地方一直慢慢来回绕,怎么能这么怪我——咦?”

但她现在除去那片瑕疵般的白色纹样外依旧保持着硬实光滑的黑色身躯看起来完好无损。

在长久而无依无靠的徘徊之后,她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才是重要的事情——这么想着,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将她不属于人类部分的双翼排除在外。

这才是重要的事情。

“……你在流眼泪。”

但是在这之后会怎样。

一直线般不回头地劣化作这些在地球上苟延残喘的下等种族的她,之后也会这样不断地有如逐渐腐化般变成那副预想中的样子吗。

她将不再是我的剑与盾,当我战死之际也不再引导我前往这片无边黄昏之外的空间吗。

她将获得与我相处的时日中所获得的情感与劣等的知性,一路不停地变作人的模样,最后在某日死去腐烂吗。

“我在流眼泪?”

“啊啊,不用战术分析也看得出来,怎么了吗?”她明朗的笑脸变得关切起来,随即却又狡黠地点头,“我知道了——因为和我重逢所以喜极而泣吗?是的吧是的吧?”

像是自作聪明的孩童般显而易见。

我抽回手,在脸部摸到了湿润的泪痕,“对,就是这样。”

她又在座位上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

于是我也暂且忘却了先前谜样的沉滞感。

先考虑怎么带着她绕过检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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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撒构思了一路的谎。

二四四号守密人小姐出乎意料地在我靠近基地并联络塔台前先行直接引导了我的87式进入了她自己的个人用停机坪,使我得以绕过下机后的例行检查程序,直接带着天使进入了她的管制室。

从守密人们位于地下的独立管制室再前往任何能够藏匿天使的地点都相对简单易行,若是她在先前有意引导,那这部分也只能归为正按照着她的计划进行。

但问题在于她究竟是怎样意识到我面临可能无法通过检查的危机的。

虽说这在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应当优先判明答案的小事。

“——欢迎回来,这次调查看起来收获颇丰,是吧?”守密人小姐一如既往地坐在管制室中央,语音语调并无变化,仿佛对我此行所获一无所知,仿佛与她接下来的发言立场相悖,“劳尔和二四〇一已经各自回到兵营和停机坪休息维护了,两位如果想问我到底是怎么知道现状的话就快些开口吧?”

“先谢过守密人小姐的雪中送炭。另外,事先说好,如果你接下来坦白自己就是那片白色沙地和其他所有问题的幕后黑手的话,我肯定不会相信。”

天使依旧在我尽力维持原状的命令下躲在身后一言不发。

“你也不该相信——我比你还要好奇那片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座位上站起,缓步向站在门口的我走来,“当然我更好奇它又是发生了什么。”

二四四的视线越过我,朝身后的天使对齐。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你那架破87式的通讯频道一直没关上。”她耸肩,在离我还有数步的距离停下,“我起初还以为你偷偷带了个女人上飞机,后来把对方的声音取样再跟其他登记居民一个个对比之后发现好像又不是。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了,我暂且用‘有重要调查结果要直接见面汇报并立即上交其他部门’这么一个借口把你们直接带到我这里来,好跳过下机检查。”

“……你还真可怕。”

“你是说我找借口找得非常漂亮的部分吗?”

“这算明知故问。”

“而你视而不见。”她突然一副被戳到痛处随时都要破口大骂的样子,我只得在此识趣地退让,“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先不谈这些。”我转身将还站在身后的天使推到前方,引得她在竭力维持的僵硬面孔下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用的借口也不算谎话,从那片沙地到她都有不少确实需要我直接汇报给其他部门的事。不过,有一个问题。”

“你不想让它接受任何可能的检查乃至解剖,是吧。”她好像还是没有从先前的怒意中恢复,“如果我不答应帮你呢?”

“我就只好一边真的把你当成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一边不情不愿地看着她被生物部的那帮人带走了。”

“那我还真是受不了。”她最后叹口气,没有看我,转而端详起被推到面前的天使来,“你之前说的‘伤口’在背后,是吗?那和她获得感情并能够和你对话这点有什么关联吗?”

迫于视角关系而看不到天使现在的表情如何,不过想必不太好受。

“大概没什么因果关系,不过关联的话倒是一目了然。别盯着她脸了,要看看背后吗?”

“看着她这么憋着不动还挺有意思的。就算是变得像人了也还是听你的话这点有点可怜。”但她反倒越发兴味盎然地上下观察起天使来,“他是不是让你在外人前一直维持原本的样子不被人发现来着?”

在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后,天使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帮他,所以加油试着在做。”

我二度回忆起在峡谷C的那一天,心中泛起不知何种滋味,只是空洞地看着她背后的洁白伤痕,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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