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贵族对我的态度来看,我与亚尔的地下恋情现在依旧在地下状态,这让一直担心会被本国贵族排斥的我,暗自松下一口气。
但这些许安心的空隙立刻就被其他的忧心所填满。
我掀开窗边的布帘,看着马车外围,从刚刚开始,马车便因为围绕上来的人群而动弹不得,周围的卫兵自然是想要将阻挡在前方的民众分散开,好让马车抵达预定的地点,却又担心一个不小心伤到民众,引起更糟糕的骚乱。
现在不仅仅是圣梵蒂尼与圣罗日尼之间的关系僵硬到了极点,随着不见减少的圣梵蒂尼难民涌入我国,给本国治安造成从未有过的压力,不受法律束缚的流民造成的抢劫伤人事件愈来愈多,现在本国民众中涌现出了, ‘不该与圣梵蒂尼缔结同盟条约’的想法。
刚走入被收留难民这一政策所影响的区域,看到坐着昂贵马车,又有大批护卫跟在后方的这支贵族队列,有大批的民众围绕上来想要打听到我国将会如何处理与圣梵蒂尼关系的种种。其中也不乏圣梵蒂尼那方,担忧着会被赶出西西里大公国的民众。
士兵无法同时安抚圣梵蒂尼与我国民众双方,只得以不痛不痒的言语回应飞抛过来的种种疑问,但围绕上来的民众所想要得到的,自然不是暧昧不清的回答。
在我掀开窗帘向外查看情况之时,也有不少民众看到了我这边,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特意来到这种边境之处的贵族少女。
[哈~]
一不小心便将郁闷以叹气的方式泄露了出来。
我苦笑着回应好奇地看着我的民众,而民众们则是在相视之后也露出了苦笑。
普通来说,民众拦下贵族队列,是一种不敬行为,而这些民众之所以胆敢这样做,一是因为己方人数众多,正所谓法不责众,这样多的人民聚集起来,我方士兵也不好出手管制。还有一点便是因为对于时局的不安,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对拦截贵族队列是危险行为这种基本的判断。
对于难民所造成事件的反应,已经晚了也说不定。
[卓根公爵…]
看到在前方的公爵终于按耐不住四方民众带来的压力走出了车厢,我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太过冒险了。
如果有别有用心的圣罗日尼人掺杂在周围的民众之中,公爵本人的安危都会受到威胁。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亚尔所在的车厢,那边显然也想到了我所想到的危险,为了吸引部分压在卓根公爵身上的危险,走出了车厢。
既然如此,我也...
随着我们三人站到车厢之外,随行的护卫立刻反应,将队列环绕在我们四周,以抵挡人群。
近距离看着眼前的民众,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现在的我,穿着有着纤细根部的尖头鞋,身上是有精细蕾丝作为装饰的衣饰,发饰上的珍珠熠熠生辉,从上到下未沾到一丝污渍,一副要去赴宴的打扮。
但是,我们所前往的,并非晚宴,而是难民聚集之地。
难民身上别说华美的衣服了,就连清洗身体都难的民众们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汗味,多日未能清理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沾着泥土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本国的民众虽然在衣物上整洁一些,但从凝重的黑眼圈与消瘦的脸颊来看,也早已为突如而来的,邻国的友人揪心不已。
站在这些民众中间的我们,宛若误入猫群中的鸽子,不合时宜而又尽显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巨大鸿沟。
从一开始,就失误了。
在公爵针对民众的疑问进行回复之时,周围的民众比起公爵的话语,更在意我们三人的穿着打扮,甚至有人带着仇恨的视线看着装扮华丽的我们。
受到众人充斥着不满的视线,我只觉着空气浑浊不堪,难以呼吸。
[喂!那边!]
猛然之间,民众中的一人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无论是我,还是护卫们,都顺着声音看向民众所指向的方向。
这是,另一个失误。
失误不断积累起来,便成为了失败。
[诶?]
我呆然地仰视着马车。
凭借我贫乏的想象力,在莫名坐倒在地上,感受到突如其来的视觉高差时所能够做出的反应,也只能是这样了。
孩子痛哭的声音,女人的嚎叫,男性的争执声,还有士兵铠甲发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嘈乱不堪,混沌的声音让我内心警钟大作。
是动乱!
被特意引起的,动乱!
[伊莎!伊莎贝拉!]
明明是从很近的地方,却又十分遥远一般,听到亚尔的呼喊,我才缓过神,迅速站起身来靠向护卫们,在人群的缝隙中寻找着那一头显眼的金发。
找到了!
[在那里!护卫队!]
以我为中心,护卫队迅速行动,与守护着亚尔的护卫们汇聚,剩下的,还有卓根公爵那边的!
就在我们想要向公爵那边的方向移动时,与方才喊叫声相差无几的声音让我愤怒的咬住牙齿。
[贵族杀害民众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周围的民众更为慌乱起来,哭喊掩盖住护卫们想要安抚民众的声音。
可恶的家伙!
我看向眼前的制高点,车厢的上方。
[托雷先生!将那个家伙给我抓回来!]
[护卫...]
[不需要!]
我迅速地蹬掉鞋子,撕开裙边,拽着车厢上方攀爬起来。
如果目标是我们的性命,有本事就来吧!我会将我的性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如果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下我的性命,而后全身而退的本领,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这等能者!
[伊莎!?你又!]
又什么啦,又!
亚尔看到我的举动后揪住前额的头发。不管快要将自己拽成秃头的亚尔,我在梅拉的托举下来到车厢顶端。
俯视着涌动的人群,我深吸一口气。
[都给我!安静!!!!!]
像是没想到会从女孩子的肺部发出这等吼叫一般,站在车厢附近的民众一时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像个疯子一般,双腿大叉着,两手叉腰,站在车厢顶部的我。
因我周围民众的停滞,带动受惊吓民众的动作也放缓下来。
这是个,机会!
[我是!西西里大公国第一公主伊莎贝拉.克莱拉!以此名讳请求我国国民以及圣梵蒂尼的友人,镇定下来!]
摆出王族的名讳后,异于方才动乱的骚乱以我为中心点弥漫开来。
糟,糟糕。
我是 ‘任性公主’来着,用这名讳不会让民众更不信任我们吗!?
与我的担心不同,王族的名讳大过了对我本人的风评,民众们立刻压低了声音,颤抖着俯身跪拜下来。
伤害到王族,按照法律,是死罪。
现在周围民众所散发出的氛围,由惊慌变为恐惧。
正在此时,托雷先生扭送着方才吸引人群注意力,并谎骗我国民众,让骚乱进一步扩大的罪魁祸首走到民众与我之间的区域。
[给我放手,放手啊!我是圣梵蒂尼人,才不管什么西西里大公国的法律,这种边境小国的王族又能怎么样啊!给我放手啊!]
圣梵蒂尼人吗?
不用我发话,托雷先生立刻搜查起这名人员身上的物品来,将其口袋中的物品搜查一空后,也未发现目标物品。
[没有圣梵蒂尼公民证书,也没有西西里大公国公民或者入境证明,私自入境的无国者,还真敢说啊。]
俯视着恨不得张嘴去咬托雷先生的这人,我鼻子一哼。
[方才就是你吧,趁护卫移开视线将我推下马车,同时引起民众拥挤骚乱的。]
[想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吗,西西里大公国的王族,就是拿权威来杀害我们无辜民众的家伙吗!?]
哼~真是个会见缝插针的家伙。
我环视一圈周围的民众,大都只是颤抖着,生怕责罚降落到他们自己身上。
我蹲下身子,扶着车厢边缘,从车厢顶端跳下,好和民众一样站在地面之上。
[各位,无论是我国的民众,还是从圣梵蒂尼远道而来的友人,我,代表西西里大公国贵族,向你们谢罪。]
说着这样的的话语,我弯下腰,垂下头去。
周围被寂静所包围,在听到我所想要听到的声音之前,我持续着这舍去了贵族脸面的动作。
若是被祖父看到,会被怒吼出局吧,王族在本该朝着自己屈膝的平民弯腰,是极为侮辱自己身为贵族身份之事,但若只要这样便能缓和愈加糟糕的时局,让我做几次都没有关系。
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在我纤弱的连我自己都愤恨的身躯因酸痛颤抖成筛子时,民众那边,终于发出了 ‘请抬起头来’这样的话语,细小的声音不断扩大。
但我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我是,圣梵蒂尼第一王子,谨代表我国民众,向各位友国民众致以歉意。]
在我身边,亚尔也垂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