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脸上的表情一开始变得很僵硬。

但是这老狐狸随机应变的能力非常强悍，大概只用了一秒不到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心虚的迹象：“穆教授，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我一向严于律己，怎么可能会做出包养情妇这种恶心的勾当呢？我对内人可是一心一意的。”

“外语系的许笑三、考古系的释晴芙、法医系的包贰艿……”

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被穆怜依扔了出来，校长脸上的表情从「吃了屎」变成了「吃了隔夜屎」，又变成了「吃了已经发酵的隔夜屎」，最后变成了「吃了被……」

算了，我不形容了，不然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地要吐出来。

学姐则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两个人，甚至还稍微朝他们挪了一步。

——我知道这个阴险的女人肯定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打开录音笔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首先我得澄清一下。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收集来的消息，总之我可以保证，你说的都是无稽之谈，我绝对没有任何情妇。”校长正气凛然地敲了敲桌子，“但我身为南绅的校长，自然不会对尸体系要被废除这件事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校长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身体前倾，手肘撑在了桌子上。

光是他现在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比学姐和现在的穆怜依加起来还要强。

——说实话，这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老头如果是一个废物，那么根本不可能在校董会全是他人派系的情况下，一个人稳稳地坐在「校长」这个位置上。

“校董会要废除尸体系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一点是，人数太少。整个尸体系加起来就你们三个人。而剩下的那些冷门专业，风水系、超自然现象研究系、智障少年行为纠正系等等，教职工加上学生的人数都超过了二十。人数少，可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又不得不下拨足够的资金给尸体系，这就导致资金浪费。”

“第二点是，学习的内容与法医系的内容重复度过高。你们的课程，除了C/C++语言设计、Python基础等计算机系的课程，以及离散数学之类的数学系课程，剩下的课程中有95%是与法医系重叠的。为你们三个单独建一个系，毫无疑问是浪费资源。”

“第三点是，你们没有为学校做出任何贡献。除了学费以外，剩下的一切费用都是学校在贴补你们。这也就意味着，你们来上大学，学校还要给你们钱，可你们又拿出过什么贡献呢？什么贡献都没有，那学校所有的付出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一口气把这些话都说出来的校长反而显得特别轻松。

他甚至还当着我们的面翘着二郎腿，眼神轻佻地吹着小调儿。

「浪费」。这是在三个理由中全部都出现的一个词。

就算是「校领导看你们不爽所以要废掉尸体系」这种理由，都比「浪费」这个理由要好接受——大学可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浪费？既然觉得浪费，你还开毛学校，直接下海（经商，划掉）不行吗？国家给你们拨款，就是为了让你们把学生赶走的？

“校长，请原谅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

果不其然，一直默不作声的学姐站了出来。

校长似乎也料到了她的举动，因此依旧保持着不慌不忙的状态，甚至还把二郎腿翘到了桌上：“我给了你们三个理由，那么你的理由又在哪里呢？”

“第一点，学校拨给尸体系的经费本身在所有的学院里就是最低的。抛开实验室的租金，每年就只有三万块的研究经费。三万块甚至连基础的研究设施都租不起，对于其它任何一个学院来说都只是零头而已，因此不存在资金浪费的问题。”

“第二点，尸体系学习的内容的确有一部分和法医系的有重叠，但这部分大概只占60%左右。并且法医系的重点是通过对尸体分析而得到犯罪信息，而尸体系研究的则是尸体本身，除了编程与数学外，人伦、哲学、经济等等都是法医系不会涉猎的。再者，法医系的教授并没有来尸体系任教，因此也不存在浪费资源的问题。”

“第三点，尸体系并不是没有对学校的贡献，只不过学校没有直接从中受益而已。抛开我们的研究不谈，穆教授本人就是青海市刑警队的法医外援，她身为南绅的教授，代表的就是南绅的声誉。青海市的所有警察都知道南绅名副其实，就是因为穆教授的存在。是的，学校并没有直接获得经济上的利益，但学校的声誉得到了广泛传播。”

“因此，我觉得您说的那三条理由都是不成立的。”

好家伙，学姐直接一条一条地反驳了过去。

我自己听着校长那三个理由，都觉得无法反驳，而学姐她不仅反驳了，并且还有理有据。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她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东西的？

然而校长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翘着腿。

“柳鸢萝同学，就算你在这里辩论赢了我，又能怎样呢？”校长甚至把鞋子踢掉了，露出了比香港脚还要臭的澳门脚，“我只是校长而已，但学校是属于董事会的。”

“想要推翻校董会的决定，就需要推翻校董会里全部的七个人。”

穆怜依再次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超绝爆炸的一击。

“没错，穆教授你很聪明。不过这句话可千万不要让他们听见。”

“也就是说，即便我把您全部的情妇名单都公布出去，除了破坏您和那些女人的声誉，剩下几乎什么都做不了，是吗？就连您都无法改变校董会的决策吗？”

“没错。我只是一个管理者而已。在我上面还有七个人。”

“那就换个校长吧。我在想，也许换个校长就有用呢？”

穆怜依毫不畏惧地迎着校长的目光，再也没有半分「懦弱」的气质。

现在的她竟然给了我一种圣杯大战中……呸，是十五世纪时，孤独面对残暴的英格兰人时的法国女英雄，「圣女贞德」——那个在封圣前一直被冠以「异端」之名的女人。

「高冷模式」下的她，在气势上竟然完全不逊色于站在峰顶的学姐。

学姐以毫不退让的姿态据理力争，而穆怜依则是简单粗暴地威胁。

如果说学姐手中的是剑，那么穆怜依手中的就是AK47。

只不过，她们两个的策略对于校长这狗玩意儿来说都不太适用。

——他就连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依旧镇定自若。

“穆教授，你还记得上一届的南绅校长为什么会开设尸体系吗？”

“因为她孙子的死一开始被认定是自杀，而我却在二次验尸的过程中发现了之前的验尸官没有发现的细节，最后得出了他杀的结论，并且根据我找到的细节，警方最后抓获了杀死她孙子的那个人。因此，她才会特意为了我一个人开设尸体系。”

“对了。”校长打了一个响指，“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校长？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傀儡，听从校董会命令的傀儡。你知道吗？上一届校长让出了大量的股份，才和校董会换来了建立尸体系的许可。”

“而我手中学校的股份……”说到这里，校长把手指蜷了起来。

“是零。我没有任何股份。”

既穆怜依后，校长也扔出了一个核弹。

而且比穆怜依的核弹还要地动山摇。

甚至在爆炸的余晖还未过去时，校长转向了我和学姐，冷笑道：“至于你们两个，你们以为校董会真的会无缘无故地废除一整个系？想想看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校董会没有直接开除你们两个，你们以为是谁的功劳？”

“想要拯救尸体系？你们还以为这里是你们自己的家里吗？你们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像家长一样迁就你们吗？我不相信你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越往前走，你们就越是会发现这个社会没有任何一丝人情。”

“死在路上，尸骨无存的时候，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吗？”

说到这里，校长收起了冷笑，然后心满意足地端起了茶杯。

“这我知道。”穆怜依仍旧没有后退一步。

“但我有校董会所有人的情妇的名单。”

噗，校长顿时把口中的茶全喷到了桌子上。

如果我嘴里有肥宅快乐水，估计要喷学姐一身。

学姐算是比较淡定的了，可依旧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请您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我期待着您的回复。”

说完，穆怜依就摆除了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走向了我们，用眼神和手势示意我们跟她一起出去。我看学姐在跟着她走，因此也跟了上去。

在离开校长室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校长在朝我微笑。

「你不给我把事情办好，我就nen死你」的微笑。

顿时打了个寒战，直到出了楼，看见了太阳，才缓了过来。

而学姐和穆怜依此时此刻正站在喷泉旁，凝望着彼此。

就像是两团即将触碰在一起的青色火焰。

我刚想上去打圆场，问穆怜依究竟是怎么收集到校领导们情妇的信息，她就转向了我，用燃烧着的眼神注视着我和学姐：“荀袂，柳鸢萝，你们想不想跟着我一起……”

“把南绅给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