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以为穆怜依在开玩笑。
毕竟校领导就算再睿智也不可能废除一整个系。
但是当我看见穆怜依脸上绝望的神情时，我才意识到——是的，南绅的校领导们从来都只会是一群睿智的家伙。如果切开他们的脑壳，只能看见已经发霉的脑子。
“这是校董会的决，决定……已，已经被定，定下来了……”
穆怜依甚至连说话都是一愣一愣的，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我赶紧捡起她的手机，屏幕上的是她和校长的微信聊天记录。
而聊天记录里除了之前校长发的瑟情图外，就只有两句话——
「穆教授，校董会已经通过了废除尸体系的提案。」
「具体的补偿方案还在商讨中，大概会在寒假之前出来。」
「好de」，穆怜依打了这两个字，但没有发出去。
我轻轻地把穆怜依的手机放在了桌上，可是屏幕已经碎了。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自己还能够说话。
总之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平静一些，但脑子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了。
“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尸体系几乎可以确定是要被废除了。”林柠橙补充道，“而且校董会的决策和学生会的政策不一样，他们的决策不需要经过学生投票。”
“所以他们不会给你们留反应的时间。这也是他们的一贯策略。”
“艹！”此时此刻的我真想把桌子上那个手机砸在地上。
不过看它的屏幕全碎了，这么可怜的情况下就还是算了吧。
而瘫倒在地上的穆怜依此时却半跪了起来，故意把头侧到一边来躲开我的视线，然后用痛苦的语气说：“不，不是的……我，我其实一个月前就知道了……”
我顿时愣了半秒，然后感觉到，我那自从运动会后就再也没出现的怒气现在正蹭蹭地往上冒：“你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学姐？”
“因为那个时候柳鸢萝还在竞选学生会主席，我不想影响到她……”
穆怜依就像是犯了错，正在被家长训话的小孩子一样。
我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我tm……！！你是傻子吗！你以为我和学姐会像你一样脆弱吗！你以为学姐她会被这种事情束缚住手脚吗！你太小看她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也是日了长颈鹿了！你自己一个人有什么能力把这种事情揽下来！”
“以你的身高是日不到长颈鹿的。”林柠橙一本正经地说。
「噗——」，被她这么一说，我的怒气顿时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软绵绵地飞走了——冷静下来的我一想，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确太冲动了，穆怜依毕竟还是我的教授。
三十岁的老女人还是需要尊敬的，至少从年龄方面来说。
然而，依旧气不过的我端起了桌子上林柠橙刚才喝过的咖啡，一饮而尽。
呸，tmd，这不是一点糖都没有加的黑咖啡吗？她究竟是怎么喝下去的？
当然林柠橙也不用回答我，因为她直接把被我喝过的杯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就在我尴尬地挠着发型的时候，穆怜依转向了我，以跪在地上的姿态低着脑袋，任凭那头蓝毛把她的脸遮住，然后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卑微的姿态又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被别人用脚踩着脑袋，却还要拼命道歉。是啊，错的人的确是我，但我只是一不小心把马桶里的水泼到了那些人的脸上而已，又凭什么要受到无故的羞辱呢？
——咳咳，虽然好像的确有些不太一样，但穆怜依太低贱了。
是的，「低贱」，我用了这个词，而且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
“穆教授，你这样给我跪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拨通了学姐的手机号。
一个跪着的，不说话的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特意打电话给我吗？”学姐似乎很开心。
“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我用很沉重的语气说。
“你喜欢上穆怜依了？”学姐回以漫不经心的调笑一般的语气。
“学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啊，这种玩笑就先别开了吧。”我越说越觉得苦涩，“我要说的是，呃，虽然我知道这很像玩笑话，但学姐，我保证我说的是实话。”
“校董会颁布了新的决策。尸体系……要被废除了。”
电话那头的电视剧声音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说的是，尸体系这整个专业，要被废除了？”
“是的。穆教授刚才收到了来自校长的通知。”
大概有一秒的静默，然后我听见了笔记本电脑被合上的声音。
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却没有喘气声。
“你们现在在哪里？在南绅的话，我马上过去。”
“在三楼尽头的那个休息室。林柠橙也在。”
“等我三分钟。”说着，学姐便挂掉了电话。
看看，这个女人做事多么果断坚决。
穆怜依和她一比，顿时高下立判。
“既然柳学姐要来，那我就先离开了。”此时的林柠橙已经把刚才被我打翻在地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叠好，放在了桌上，“希望你们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谢谢你。”我很真诚地对她说，发自内心的真诚。
林柠橙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就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
而她刚走，学姐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学姐，你来得这么快。”我也有些惊讶。
她的效率实在是有些高，难道她出门的时候根本就不化妆的吗？
——好吧，的确没有，不过她光是素颜就能够打败这所学校里99%的女生。
学姐一边看着跪在我面前的穆怜依，一边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挂在椅背上，却没有坐下来：“和我详细说一下吧。为什么校董会要突然废除尸体系。”
我看了一眼穆怜依，然后把一切都详细地解释给了学姐听。
学姐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连胸口的起伏都很平稳。
甚至只要看着她，就连我自己也能够平静下来。
“……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学姐给我眨了眨眼，示意了一下穆怜依的方向，然后用异于往常的温柔语气对她说：“穆教授，您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的。我想我还不至于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到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您也不必自责了，请站起来吧。”
在学姐的眼色下，我适时地站到了穆怜依的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她抬起头，淡妆已经被哭花了。不过还好，这次她没有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我的手。
冰凉。就像是握着一块真正的，温度为零下的冰。
“走吧，先去校长室和校长好好谈一谈。”学姐说着便拿起了围巾。
我也把外套穿了起来，作势要走，可唯独穆怜依停在了原地。
“一，一定要去吗……”她的声音很轻，比风的声音还轻。
我也不明白了，为什么在这种时刻她还会犹豫。说真的，我根本就想不出任何犹豫的理由——担心和校长起了冲突后被辞退？可如果不去找校长，才是铁定被辞退吧。
“穆教授，你究竟还要懦弱到什么时候？”此时的学姐说出了我最想说的话，“如果这个时候不发出声音的话，就再也没人会听见了。您自己好好想想。”
“如果不跟上来的话，您就回去吧。我不承认有您这个教授。”
说完，学姐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休息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太棒了！对付穆怜依这种优柔寡断的人就需要快刀斩乱麻！
“学姐，这么做真的好吗？你不是说要和她打好关系吗？”
我追了上去，然后凑上前，小声地对学姐说。
学姐撩了一下自己黑色的长发：“我改主意了。”
真是的，不愧是学姐，就连反悔的时刻都这么风情万种。
“不过，穆怜依好像没有追上来哎。”我回头看了一眼。
穆怜依还站在休息室里，一个人静静的，眼神很是迷茫。
“那就不管她，我们自己去找校长。”学姐甚至都没有回头。
穆怜依既然选择了这么做，那么就不属于我们的阵营了。
于是我和学姐两个人一路闯到了校长室的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一开始还没有声音，我们还以为校长不在，结果在过了好几分钟后，当我意识到里面好像有轻微的喘息声时，终于传来了校长的声音：“请进。”
我和学姐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某个英语系的教授正从校长的桌子底下爬出来，头发凌乱，面色通红，甚至嘴角还沾染了一些白色的有些透明的粘稠液体。
——应该是她刚才在桌子底下偷喝牛奶了吧。真馋。
“许教授，希望你能尽快把报告交给我。”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那个英语系的美女教授就笑着走了出去。
——等一下，我怎么听见从校长那里传来了拉裤子拉链的声音？
不过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和学姐的终身大事。
“校长您好，我们两个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
可惜学姐的话还没说完，校长室的门就被暴力地打开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是……穆怜依！？
“校长，请您收回董事会要废除尸体系的决定。”
出现了，「高冷模式」的穆怜依——难怪，也只有另一个人格的她才有勇气直视校长，和他面对面地交流，甚至开门见山地反对校董会的决策。
校长倒也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维他柠檬茶。
“那么，你能给我一个能让董事会满意的理由吗？”
“董事会什么的无所谓。我需要的只是您而已。”穆怜依直接扔下了一颗重达666亿吨的核弹，“请您按照我说的做，否则我就把您所有情妇的名单公布出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世界顿时就只剩下了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