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师为什么称它为‘鸽子蛋’吗?”

“这个……首先外形还挺像的。”虽然大概不会有这么圆的蛋。

“可不是外型啊,是更本质的东西——降低些难度,先把‘鸽子’的属性拿掉,只说‘蛋’你会想起什么呢?”

师父一伸手,从黑雾中掏了一副黑色的眼镜,推到自己高高的鼻梁上,有点老师的味道。

只是比起老师,更像是“老师”。

“……鸡?”

“思维发散点好不啦,傻徒弟。”

她丢掉服役20秒的眼镜,用指尖戳了戳我傻傻的脑门。

“不,突然说一本正经地说鸽子蛋什么的……”

这让人很难正经地去思考,诸如“师父其实是某个敲键盘的废物的化身”之类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般通过,然而这肯定不是正确答案,不可能让师父“叮叮”起来。

“好吧,还是让为师来提示吧,如果是平时,为师很乐意与徒弟在言语中消磨时间——但是在这里……就得在为师夹着尾巴逃跑之前,说明一切了。”

包裹着我的手的师父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周围黑色世界里,几点星光虽然明亮,但却完全无法撼动这一片黑暗的混沌。

等等……

“混沌……?”

“徒弟反应过来了吗?看来不需要提示了。”

“我好像稍微接近正确答案了?”

“不是接近,而是这就是正确答案,‘蛋’中‘孕育可能性’,也就是包裹在壳中的,会成为什么都不一定的——‘混沌’。”

“混沌……这是个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神话传说的一个词。”

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混沌当中的那个人,挥动斧子,斩开混沌,化身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难道说,师父就是挥动了斧子的人——”

“恰恰相反,你忘了‘蛋’的‘鸽子’属性吗?”

师父脸上露出了惨然的苦笑,随后周围黑暗的雾气涌入我们中间,我几乎看不见她的脸了,只有手中传来的微凉的温度让我安心了一些。

“嘿嘿,为师啊,是‘本该’挥动斧子的人,然而为师却没有这么做,所以才是‘鸽子蛋’啊。因为为师把所有应该负担的责任全~鸽了,把那个世界‘带球跑’到了现在的修仙界——不,这么说并不恰当,因为那时世界还没开始存在——为师带来的是‘不存在的世界’,也就是与可能性逐渐缩小的,成型的世界相对的,并非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是拥有‘无'的可能性的世界,即为【未开的混沌】。这既是为师的武器,也是为师的本质。”

“【未开的混沌】……”

我轻轻地重复了一句这有点不符合师父风格的帅气名字。听着师父诉说着这一切,周围的黑雾开始不停地变换,一瞬间,千万个“可能存在的景象”出现又消失,最终,黑雾还是归于平静,师父的脸也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次,她的脸上有了一些坦白后的轻松。

“所以,师父作为那个世界的‘意志’,带着它来到了修仙界?”

“——想要丢下也是不可能的,为师和这个蛋,本来也就相当于灵与肉的关系,非要说的话,就像是葫芦娃里面的七娃和它的葫芦吧,看上去好像是分开的,其实后者是前者的一个器官。劈开混沌的那个人化身为了世界,而他却由混沌孕育而生,世界,他,混沌,可以说是三位一体的,为师差不多也是如此。”

我听的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

“而为什么会来到现在这个所谓修仙界而不是其他世界,恐怕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为师的世界最为相近,甚至于说现在的修仙界原本就是为师没有舍弃自己职责的‘另一个可能性’,这个世界的如果存在另一个为师,应该也已经如神话传说般化身万物了,要知道修仙界里可是真的有开天辟地这种故事存在的哦。至于怎么来到修仙界的嘛……老实说为师也很难说清,毕竟混沌中可不是真的有个光屁股的为师在打盹,最初,为师的意识差不多就只是混沌中的一点声响,一次胎动罢了。而为师作为‘人’的记忆,已经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了。自己还是一颗世界的种子时,似乎被其他世界的景色吸引了而坠入了这一个世界,但这也只是模糊不清的宛若逝去旧梦的影像罢了。”

师父的话语停下了,我在脑中糅合了一下现有的情报。

“总结的话,师父的真实身份是……鸽(子创世)神?”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简称,yamen。”

“但师父的确是某个世界的神吧。”

“如果把身体是一整个世界的庞大‘生物’称为神,可能的确是吧,但真正的神应该是更高次元更随心所欲的家伙:为师操纵这个世界的感觉就像是操作自己的身体,只是这具身体有些特别而已,所以为师不觉得自己算是什么神明——而且就算为师算是神明,为师能行使权能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一方小世界,在世界之外,为师也不过就是个灵气多的用不完的散修罢了,哦,另一方面是为师的身体其实就是漂亮大姐姐形状的‘世界’,所以基本上除非有灭世之力也没办法伤到这身体。”

“可师父那把人冰起来的手段和倒转我时间的能力究竟……”

“倒转时间嘛……只是对于这小小世界的应用,很方便哦,它就像一个超级电脑,只要代入‘现状’,就能反推出过去,计算出未来,而世界如果被反推回了过去,世界中的事物自然也就回到了过去,这就是为啥为师能把你变成小孩子的样子,还能知道你从小到大到底撸过多少次管了,只要把你的现在代入为师的世界,然后把整个世界回退就可以了,至于是怎么只回退躯体不影响灵魂就是细微的操作啦。用你熟悉的程序员的语言来说就是通过‘世界’这个开发工具改了你的数据吧——虽然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但是由于版本相近,通过兼容性模式也能凑合打开运行。而冰……那就是单纯的作为修仙者的为师自己领悟的‘道法’。”

“世界……嗯,大概我也能理解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把话题引到什么从小到大的话题上去。可这道法是?师父不是说自己只是单纯地碾压过去吗?”

“本身这就是用来碾压世间万物的道法——这是为师自然而然领悟的,概念的冰结。以科学来说,这冰象征的是热的寂灭,万物停止运动的结局。听上去很复杂吧?不过这些是为师的朋友讲的,为师也就是复述下她的话而已。而对为师自己来说就很简单了,它是为师的道心的心魔,只是以冰的形式呈现出来了而已。”

“心魔?”

“你大概也会遇到的,心魔这东西听着很玄乎,其实就是你的道心给你带来的痛苦。当为师察觉到对于自己来说,所有的缘迟早都会支离破碎时……孤独的恐惧就将为师吞没了,所以这冰的本质就是永远的孤独——”

师父的手越发冷了,原本让人在夏日中感受到一丝清爽的微凉变成了刺透手心的寒意。

“可是……世界应该也是有尽头的吧?师父也不一定永远会孤独下去,至少——”

至少师父的痛苦会有个结局——

“不会有的,为师的世界根本没有开始,又怎么会迎来结局呢——所以那个教主的钻头无论怎么钻探都无法破解为师的道法,失去了可能性的‘死’,如果真的能触碰到为师,那为师也不必如此痛苦了……啊,抱歉,为师手很冷吧。”

她察觉到自己的体温低得让我身体打抖,所以轻轻地挣开了我的手,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又重新握住了。

“那干脆师父不要这种道心好了,不如……”

我有个说出来就会染红自己的想法,但师父及时地阻止了我。

“嘿嘿,徒弟的心意心领啦,你想让为师把道心变得和你一样嘛?羞羞脸哦。但为师并没有觉得这个道心不好——缘这东西,之前我们说是生命的聚散离合,也就是生命的舞台,世界的一半——因为世界或者说故事,不就是生命和生命的聚散离合构成的吗?即使为师并没有履行自己的责任,去让手中的可能性成长为‘世界’,可为师终究还是‘世界’,只是不是完整的而绝情的世界罢了。所以虽然会为了相逢而喜悦,会为了别离而悲伤这点对于一般人根本不足以构成道心,唯独当为师身为世界时,这个也有了作为道心的意义。而且那是为师从虚无中到达另一个世界时,最先领悟到的情感,也是为师不停追求,不停恐惧的东西——说到底道心这玩意儿并不是由自己想要才有的,而是先有了再察觉到而已,对吧徒弟?”

她笑嘻嘻地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上来,轻轻摩挲着,寒意已褪去。

“你别得意忘形啦。”

我躲开她促狭的目光。

“可是当为师明白总有一天,或许这世上再也没有能陪伴为师的人时,为师对于‘缘’的执着就开始有些扭曲了,所以才做出了那么傻的事情……”

她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傻事?”

“嗯,这件傻事就是为师会离开修仙界,来到这边的理由。也就是为师希望徒弟能帮为师分担的苦涩——但是,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故事,恰恰相反,这个故事是完完全全的,为师所犯下的错——所以为师为了让你听完之后不会觉得为师那么惹人厌,那么自私那么愚蠢那么疯狂那么懦弱,为师会从头开始说起,能请你认真地听完吗?毕竟徒弟为了为师做到了这一步,可为师却还没有对徒弟道出一切……这样不行。”

周围的黑雾又把我们包起来了,但我却能清楚地看到她微微发抖却又决绝的脸。

“嗯,当然了,只要师父想说。”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好……那么,先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吧。”

师父勾着我的脖子,将我温柔地拉到她的膝上,让我的头枕在上面,接着用她的手轻轻地耙着我的头发。

“话说师父。”

“嗯?这温柔乡让你心神不宁吗?”

“不,我看不到师父的脸。”

有两座奇迹般没有下垂的山峰挡住了。

“那就对了……就是要让傻徒弟看不到啊。”

她揉揉我的头发,让我侧躺着面向混沌深处,那些闪闪的光点清晰了些许。

“因为,为师的表情会变得很难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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