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想为师啦?”
·
问出这种话你是在期待什么啦。
你指望我会说想你吗?
想得倒是美。
我——
“嗯,我好想你啊,师父。”
好吧,我说啦,我说给你听个够。
“真的?!”
师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没办法啊,我也完全没料到。
“真的。”
“天天都在想?”
“天天都在想。”
“每分每秒都想?”
“每分每秒,是啊。”
“每个原子震动——”
“——别蹬鼻子上脸消耗我的感动心情好不啦,师父。”
眼前的女道士嘿嘿一笑,贱兮兮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本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周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灵草香味。
嗯,熟悉的二手烟的味道。
“我好累啊,师父,现在不想吐槽……唔。”
被拥抱了。
师父的的右手绕到我背后,把我的头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
“好啦好啦,为师知道。”
“能不能不要趁人之危啊,师父。”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我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起来,鼻子开始有点发酸,这可不好,在这里哭了在师父面前怕是一辈子——很长的一辈子——都要被她嘲笑。
“好啦、好啦!别逞强啦,傻徒弟。”
“……嗯。”
于是我乖乖地待在这拥挤,柔软,微微发凉的怀抱中,直到枯竭的身体终于不再疼痛,顺带把眼泪眨巴干。
“好了,师父。”
“哈嘶哈嘶。”
“师父?”
“吸咕吸咕。”
“差不多得了师父。”
“唉,好吧。”
师父转过身,恋恋不舍地放下倒霉徒弟的身体,面对着那个教主,很有气势地开口。
·
“这位帅哥,你谁来着?”
“……”
·
那个被丢在一边很久的,确实很帅的帅哥沉默了,
“不过虽然帅是很帅啦,但是为师对记不起名字的这人的“真实情况”印象很深,所以徒弟你完全是安全的,嗯,safe。”
“别丢人了,师父。”
“本座是怨伤教教主,春秋。”
“你看,春秋老哥都看不下去了。”
一唱一和,一唱一和。
我现在体会到了修仙小说中那些仗着自己师门长辈作威作福的的龙套角色的心情,不能怪他们,只能说这感觉确实挺爽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天天陪着那丑八怪下棋的那个。”
“诸多形容方式中,本座唯独不喜欢这种。”
“没关系啦,因为我马上就要弄死你,所以你喜不喜欢都无所谓。”
“——哼!”
“徒弟呀,这人除了哼是不是会不会好好说话的?
“是呀,师父。”
一唱一和的感觉真好,接师父的话都不用动脑子的。
春秋又“哼”了一声。
“你想以人的血气为引,以天地万物灵气为源突破这冰层吗?想法很好,只是‘死物’是无法打破这冰的。而且这东西实在很烦,老是血血血,血个屁啊,那个废物能不能搞点别的属性的反派出来。”
师父莫名地变得有些烦躁,站在她身边的我感觉到她的烦躁并不是来源于某个废物,反而是对春秋没能突破这层障碍的怒气——
怒其不争……为什么呢?师父似乎在期待有人能破解她的禁制。
“我也觉得,不就是玩了个MonkeyBusiness的老梗吗,真以为别人能看出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我想说这句话很久了,我求求你玩点别人能看懂的梗吧,如果不是一开始讲了那么久dead game还完全不顾普通读者的感受瞎比写,至于现在这样骑虎难下吗。
“是呀是呀,所以说春秋老弟,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还是趁现在做了吧,因为我对你做的事情——很生气。”
师父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我会意地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就交给这个已经十万字没有出场的大龄女青年秀一下内心的情感纠葛吧。
而我……真的得休息一下了。
·
春秋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被人小看过了。但尽管内心血潮翻腾,他仍然对这看不出修为的女道士心存忌惮。
毕竟在修仙界中,看不出对方的修为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方修炼了隐藏修为的功法。
二是……
“……杀了她。”
——对方的修为超过自己。
周围原本如木桩般插在原地的怨伤教长老们身体翻涌,眨眼间工夫便涌至师父身边。
“好无聊啊,不过今天只会死一个人哦。”
莫名其妙地,长老们的身体就又插回了原地,只是这次是大头朝下,他们的头被禁锢在冰块构成的地面里,奇形怪状的脑袋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惊恐地转动着。
“没错,那个人是你。”
无数道红色的闪电在春秋说出这句话前就已经击中了师父,闪电之后化为丝丝红线,红线散发出了不可违逆的气息——界面法则。
“你打算拿我自己搞出来的小玩意儿对付我吗?不过能操纵它们还是应该称赞你一下,修仙界也是进步不少呢。”
师父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像是夹面条一样夹住了那些红线,轻轻一甩,粘附在线表面的猩红血液便被甩去,露出原本金灿灿的颜色。
“竟然能如此掌握界面法则——”
一直冷静的春秋终究还是脸色一变,他现在唯一的信心来自于修仙榜上并没有能让人觉得是眼前人的名字——除非……
“你就是那个曾排行第三的林立?送上门来正好杀了你以绝后患——”
对于在意修仙榜排名的春秋来说这可说是相当顺水的推理了。
师父“嘿嘿”一笑,并不否认,似乎打算就这么将错就错剩下解释的时间。
春秋确认眼前对手与自己实力不相伯仲,顿时不再保留,原本用来钻取灵源的血云极速旋转,向着中心坍缩,被挡住的天空重新露出颜色,只是因为失去了大气层,黑暗的天幕中只有太阳还肆无忌惮地放射光芒。春秋抬手,血云化成根长鞭落在他的手中。他轻轻抽打下,呜咽的哭声和血腥气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让人心口烦闷。
“这根鞭子挺有趣的。”
“哼——本座这鞭子,即使是棋技也要退避三舍,你要为你的夸大付出代价。”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是棋技也不是傻瓜,断然不会像眼前这女道士一样坐看自己的鞭子完成,而此刻的鞭子除去血力更带着永夏的“表面”,威力之大让春秋自己也暗暗心惊。
“他当然会跑啦,你的功法以血作为表象,其实内在是‘死’,因为他是人,自然会畏惧人的‘死’。”
“你知道的很清楚,那么你就先接下本座这一鞭吧!”
一道红影打过来时,呜咽声好像暴雨一般倾泻而至。
然而师父依旧只是立在原地,轻松地让那根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啪嗒。”
声音滑稽得有些可笑。
“还行。”
师父拨开搭在她肩膀上的鞭梢,那根鞭子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呜咽之声也停止了。
“……怎么可能?”
春秋原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在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刚才那击他用尽全力,如果是棋技那家伙老老实实地挨了这下,他恐怕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此夺取灵源了。
“都说了‘死物’是不行的,对于不存在这个概念的对手。无论再怎么具现化的‘死’,也无法触及吧?”师父摇摇头。“也许,‘生’还有机会。”
“你究竟是什么?”
春秋握紧手中黯淡的鞭子,眯起眼睛,似乎想将眼前的女道士看得更清楚些。
“你没必要知道,好了,给你的机会你也已经用掉了,接下来,就给老娘乖乖去死吧。”
师父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根烟,敲个响指点上,轻轻吐出口蚕丝样的白色烟气。
“不过,该怎么杀了你呢——哦,不要想着趁我思考的时候逃走,你大概也该发现了,你逃不掉的。”
师父看着蠢蠢欲动的春秋,后者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见的力量,颓然地放下了双手。
“罢了,想不到本座多年计划,就此功亏一篑,说到底还是本座坐井观天——这世上定然有无数未记载在榜上的大能,击败那老怪便能登顶看来不过是本座的一厢情愿。”
“你倒也不用如此沮丧,修仙榜这东西基本是直接查看了‘世界’的后台数据,出错自然不可能,只是像我这种‘界外’,遇上了单纯就是你倒霉,不过你这副认命的样子杀起来可真是无趣,不妨给你点小甜头好了。”
师父又敲了记清脆的响指,坚不可摧的冰面霎那间出现了无数裂缝,然后伴随着劈开竹节般的接连爆响,整颗冰制的星球化成了千百万块透明的碎片,永夏明亮的那颗恒星射出的金光透过每一块碎片,顿时这世界就闪闪地要弄瞎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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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一滴透明的液体出现在春秋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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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给你了。”
“……你可不要后悔!”
春秋原本和他的血鞭一同暗下去的双眼又一次大放凶光,他出力牵引,那滴灵源就被拉扯进了他的身体,顿时星辰爆裂般的巨大能量冲进他的四肢百骸,这恐怖的能量让春秋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仿佛能穿透空间,直达某个混乱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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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师父并没在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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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徒弟,如果为师的计算无误,接下来的场景可能会比较恶心,建议未成年徒弟在师父陪同下观看哦。”
“好啦,都随你开心。”
我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里有百分之三十是自暴自弃。
“今天的徒弟真是特别乖,可以说进入了‘娇Plus’形态啊。”
“那是什么,新出的爱疯吗?”
她没回答我的吐槽,绕到我的身后,纤细的胳膊一左一右从我的肩膀上伸下来,将我的脖子锁在她的臂弯中,虚无的重量压在我的肩膀,于是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她勾着我的脖子向后倒下,让我跌坐在她饱满的双腿上。
“徒弟,你看……那就是一个反派执念的末路,虽然很恶心。”
“嗯,看到了,虽然很恶心。”
我下意识地接上了她的话,心底却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剩下周身的柔软事物还没离开我的脑海。
眼前的“春秋”早已不见那个俊美青年的影子,而是变成了个血液肿块与触角拥挤着粘在一起的不可名状的活物。
“徒弟呀,需要掷骰子看一下自己有没有疯掉吗?”
师父柔软的双手顺势覆盖住我的双眼,这人倒是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可怖景象,只是专心逗弄着怀里的徒弟。
也就是我啦。
“师父,你又在玩徒弟啊,去打打怪好不啦。”
“嗯,很轻松地通过了san-check呀,徒弟。”
“差不多啦。”
要说轻松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唉,你看……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坐在身后的这把柔软椅子上读着一本小说,眼前的景象再恐怖,回过神来感觉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唉,好烦哦,有没有什么不会脏手的方法来着——有了。"
她换了个更暧昧的姿势,用她的脸颊蹭着我的,右手摊平放在嘴前,轻轻地吹出一口气,沙沙的声音钻进我的右耳,同时还有她的温度。
好冷。
那口气一离开她的双唇就散发出惊人的寒意,裹挟着要将一切都冻结的气势,向着那已经失去理智的教主慢慢悠悠地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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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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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丑陋的怪兽一瞬之间就变成巨大丑陋的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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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你看,这就是修仙者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了。不过对师父来说呢,做这种事情,和冰一罐啤酒没什么区别啦。”
师父白白细细的手在我眼前握紧了,我看到她的指甲亮晶晶的。在这美丽的手背后担当背景的是轰然碎裂成漫天雪花的教主。最大反派的阵亡连个换行都没,真可怜。
“所以说,修炼这几千年有什么用呢?虽然能把为师的家搞成这样的确出乎意料……可又怎么样呢?”
碎裂的星球乖乖地向着中心聚合,山川河流都出现在了该有的位置,甚至于她随性挖出来的几个大坑也被填平了。
而那些我以为逃不了的花花草草和没来的及逃的人鸟虫兽,变戏法似的从那座没受到波及的透明试炼场钻了出来,由小变大,似乎也要回到它们该回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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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连为师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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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视了这万物复苏的美景,师父伸出去的手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没有抓到一样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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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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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赌气似的这么说,周围的空气又降低了,停在我眼前的手好像也结冰了,渐渐地在阳光下变得晶莹剔透。
“咔。”
她留着的长长指甲尖端裂开了,落下来的部分变成了点点冰晶,而那晶莹剔透的冰块光泽还沿着手臂往她的身上蔓延——
比我的头脑更早感受到恐慌的是我突然开始闷疼的心脏。
“师父,冷静点儿。”
我没多想,握住了她的手,那感觉好像无数根冰溜子**了我的手心,但我依然紧紧地握着。
“徒弟……?”
师父带着冻结了的茫然表情看向我。
“想要剪手指甲的话,回家去我给你慢慢剪,犯不着用这么烧显卡的特效吧?”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一半是因为手里可怕的低温,一半是因为脸上惊人的高温。
我让自己的脑袋和她的离开点距离,然后在这奇妙的温度夹攻中死死盯着她,直到她的脸上融化出我熟悉的贼笑。
别吓人,师父。
她的手腕一翻,连带着整个轻飘飘的身体落在我的面前,然后我就又一次被拉进她柔软的怀里。
“好呀,我们回家。”
她用逐渐升温的手揉着我的头发,这头麻烦的长发现在感觉倒也没那么麻烦了。
“嗯,师父。”
我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脚下的荒漠绿草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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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永夏的故事,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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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修仙榜上……”
“……不必说了,为师知道了。”
猥琐的老者面无表情,只是看着眼前的棋盘。
好不容易破解对方“一手”的喜悦,正在被棋局终结的的苦涩掩盖。
“……这什么天气,竟然下雪了。”
有着铁塔般健硕身躯的男人掀开门帘,夹着一只精疲力尽的女孩子走进面馆,身后是飘散的雪花。
“不是说慢慢走嘛,这么着急干嘛,回来又得躺着,干不了活……”
男人好像忘记了自己刚回来就站在门口的事情,骂骂咧咧地进了后厨。
而一枚红得发黑的雪花顺着他的动作一同飘进了面馆,摇摇晃晃,却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猥琐老人面前的棋盘上。
“啪。”
不存在的落子之声传进老者的耳朵。
他愣了良久,回过神来,白色的大龙已被那一抹渐渐融化的黑撕碎。
“……好棋,我输了。”
当日,修仙榜第二名的春秋教主突然消失,而第一位的棋技道人则跃升了一个境界,很快,人们便推测起这位恶贯满盈的教主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棋友手中——直到从永夏中逃难至外界的人说起那日的情形,这番流言才逐渐消弭。虽然替代流言的不过是另一些流言的口耳相传罢了。
在这份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曾经出现在榜上的名字又一次爬了上来。
至于爬上来的过程……只能说那是一个相当符合“模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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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夏冰结 神话·情话-至你与我此生永不阔别时(间·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