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蓝色，梦中的色彩。
像是能包容万物的广阔，以及那令人安宁的气息。
虚无中却又带着一丝充盈，悲伤和快乐夹杂着不肯遗忘的记忆在这里扩散，蔓延。
似乎看见一艘帆船，高高的桅杆挂着蓄满劲的帆，船头破开汹涌的浪，在这一片漫漫无垠的海中不知疲倦地航行。
似乎，还听见那呓语一般空灵的梦音，又像是有人在哼唱着神明的旋律。
时而低沉幽静，时而高亢婉转，延续着这蓝色的梦，一点一点酝酿着思念的芳香。
「……」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难道我已经死了么？
「……」
我试着回想一下这之前的记忆，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我看见的依旧是那苍白的光。
但总感觉，现在的自己，像是水晶球中的傀儡。
似乎有谁置身事外静静地俯视着这水晶球中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祂都不会在意——仅仅是当那球中的帆船停止不前或是迷失方向的时候，祂才会静静地推一把。
也许仅仅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遗忘者，被丢弃在孤独的一角。
剧本中根本就没有安排我这样的一个角色，因此也只能这样静静地观看这个世界么？
「不……」
那样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
直到有一天祂厌倦了这个世界，水晶球跌落在地，然后一切都将崩溃……
----------------------------------------------------------------------------------
我的祈祷是和你在一起
然后在最后的一天
在梦中的那一端
一个全蓝色的梦境
在离世界很远的地方
你的唇和我的相接
——诺亚
----------------------------------------------------------------------------------
「唔……」
『客人先生！』
『嗯，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感觉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般，剧痛让我不由得发出呻吟。
似乎听见了什么，这么一想，难道我没有死么？
我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的视野中依稀可以看见先前的少女，以及那个老人。
而屋子里俨然成为一片废墟，散落一地的残骸以及辨别不出先前的样子。
我倚靠在斑痕累累的墙壁上，全身传来阵阵酸痛。
这么看来魔法屋的所有家当全部毁掉了——当然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却隐约感觉到老人此时此刻正用一种狂热的眼神看着我，这不禁让我有些浑身被看透了的感觉。
『我活了400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从费多拉斯禁术中逃脱！你…你究竟用了什么魔法？！』
「呃……」
我并不是犹豫，而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我什么魔法都不会，而且相比较而言，我更关心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在我准备说出「我什么魔法都不会」的时候，老人却阻止了我。
『唔…我是维斯多姆族伟大的魔法师埃克斯·哈根达斯，虽然我知道非常多的魔法，但真的从未见过你的那种魔法。』
『嗯，不能让你白说，魔法师是不能够贪婪的，这样吧，我感觉不出你身上有任何与Istia的关联，或许是能量太微弱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学会那么惊人的魔法，不过作为交换，我就教你我所会的魔法吧——嗯，这样很公平，就这么决定了！』
「啊？……啊……」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不过他开出的条件的确是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试想一下，一本活的魔法百科放在你的面前并且教你很厉害的魔法，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在梦里才能遇上吧。
不过，我确实什么魔法都不会，这样的话，是不是太狡猾了？
而这时，一旁的少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凑到我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别担心，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老师虽然有些迷糊，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哦。』
「但是…我什么魔法——唔？」
『嘘——』
少女有些调皮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凉的指尖按在我的唇上，那一刻我全身都颤了一下，这完全是来自身体的本能。
『老师也希望有个不像我这么迷糊的学生呢——』
少女话音未落，一旁冥思的老人突然看了过来，然后提高了嗓音：
『什么？！奇莉耶？怎么能第一次见面就亲男孩子的脸呢？』
『「啊？！——」』
我和少女同时叫出声来，然后彼此对望一眼。
似乎的确是那微妙的距离太过靠近，我和少女顿时都愣了一下。
「啊……」
『啊…对、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我们各自向后退了一点。
虽然我不知道我脸到底有多红，但一定和此时的少女差不多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像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
『啊…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了奇莉耶了吧？——来……』
老人似乎很高兴……不，确切的说，是很激动。
他丝毫不顾及我和少女的感受，明明不够强壮的双手紧紧地拉着我和少女，然后让我们彼此牵起。
『像这样，我允许你们两人的交往，那么就可以告诉我魔法了吧？这条件很诱人，你放心，虽然她叫我老师，不过她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呃……不……不……这太离谱了！不带这样玩的啊……」
『老、老师！……不要开这种玩笑啊！——啊…对不起客人先生，我不是嫌弃您——』
『嗯……很好，看样子你们都互相认可了，就这么决定了——』
『「不要随便决定啊！——」』
这一次……真的是异口同声了……
……
之后费了好大的功夫，那个大魔法师总算勉强相信了我的话，哦，不，这个时候应该称呼为哈根达斯老师了吧。
因为最后虽然有些内疚，我还是以他一开始的条件答应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我的魔法老师了——虽然我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是没有自信。
我真的很渴望自己也和其他正常的孩子那样，去魔法学院学习，甚至通过考核拿到魔法师的执照。
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而魔法屋的危机并没有对周围造成太大的影响，老师似乎很兴奋，将残存的一些魔石给我后，留下一颗作为施法辅助，将整个魔法屋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那些药剂看来得重新配置了。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客人先生——啊，抱歉，现在应该叫你萨洛了吧。』
「嗯，奇莉耶姐姐。」
少女名叫奇莉耶·哈根达斯，似乎也是个孤儿，被哈根达斯老师收养了，后来因为魔法成绩突出，以仅比我大一岁的年龄拿到了教会中级魔法师的执照。
不过或许也因为跟那个老师待太久了，所以她有时也有着犯迷糊的毛病。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毛病还真是令人害怕啊……
『那，有空就过来吧，随时欢迎你，萨洛。』
她的笑容是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天真，单纯，却不失作为魔法师的沉稳。
她笑着将手中的魔法棒在空中画了一圈，然后我的周围顿时被雾气所笼罩。
『干干净净地才漂亮哟。』
她弹了弹自己的三角帽，然后笑着帮我扶正了帽檐。
而我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变得这么干净……
----------------------------------------------------------------------------------
『嗯，奇莉耶，那孩子不错，虽然我看不出他有多大的魔法控制力，不过很有可能这是一种隐藏实力的魔法。不过这些不重要，我看重的是他的善良。嗯，这样的话把你交给他我也安心了。』
『老、老师！都说了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嗯，我知道，你是人类的雌性嘛——』
『老师！——咦？这个好像是萨洛的。』
『你看，这种对异性的气息敏感能力就连我也——啊！那难道是魔法药剂的配方？』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
『不，快给我！说不定是一个失传了的配方——快去准备反应炉。』
一星时后……
砰——砰——————
『咳咳咳……』
『咳……奇怪……为、为什么会这样？』
『啊……老、老师…这个难道是点心屋的——』
----------------------------------------------------------------------------------
「咦？……大叔给我的砰砰派配方哪去了？」
从班头那里拿了今天的薪水，却发现大叔给我的配方不见了。
一定是刚才弄掉了吧。
『好吧，萨洛，你也知道，最近机工坊生意不是很好，所以只能这么点了。』
「嗯！我知道的，老大！」
『唔…可恶…今天就破例吧——』
那个吝啬的班头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枚杜马银币，放进我的钱袋中。
我吓了一跳，1杜马银币虽然不算多但是对于我而言已经是一大笔巨款了。
『这样的话，但愿明天还能看见你活着。』
言外之意便是指我的姑妈不会责备我，不过正当我感激地向他道谢时，他却把我钱袋中那些零钱倒了出来。
『唔……才920库兹（1杜马银币=1000库兹）么，算了——接着。』
他将银币给我，然后把我的零钱放进自己腰包里，那一刻我深深地觉得自己原本将要绽放的笑容一瞬间冻结住了……
「吉、吉利斯……老大？……」
『嗯？干嘛用那样像是中了深山老妖婆诅咒的眼神看着我？』
「……」
『就算你换成泪水汪汪的人鱼脸我也会无动于衷的。』
「呜……」
『嘁…算了，明天给我早点到！』
吝啬的班头最后还是还给我200库兹，这样的话，今天的收入是1杜马银币200库兹——不过这比前些日子的薪水要少好多，生意的淡季大家看样子都比较艰难啊。
这几天的收入越来越少，昨天姑妈就已经板着个脸了，今天……
「唉……」
我叹了口气，目送着边走边数钱的班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时候，我的工钱还是要比其他人高一些。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人故意陷害我的原因之一吧。
这么想着，我将钱币收好，然后踏着沉重的步伐朝家走去。
……
我的家在市集东侧的贵族区一个私人的庄园里，因为姑父生前立过战功，被封了爵位，享受贵族待遇，所以会有这样一间大屋子。
但是，那仅仅只是个『大房子』而已。
因为姑妈在姑父过世后便天天去参加舞会，穿梭于王都中几个有名的公子哥之间，哥哥姐姐也很败家，在外面看到什么都想买回来，所以那本来就不是非常巨额的遗产也就随之化为泡影了。
很快的，因为钱用光了，所以家里值钱的东西又倒卖了出去，这三个人便又开始叫苦不迭。
不过好在有王都定期的抚恤金，所以生活还不至于那么落魄。
不过就算是那对于普通家庭已经很丰厚的固定收入，也禁不起这三人的挥霍。
所以我才会被赶出来打工，而工钱也必须全部上交作为姑妈的酒钱。
「唉……」
我站在门口，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即将来临的很可能是一场暴风雨。
「呼……呼……放轻松——呜啊！」
砰！——
就在我刚准备推门的时候，房子的大门猛然从里面打开，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哈哈！看你那摔跤的样子！太滑稽了！』
「……」
紧接着传来我的那个哥哥马尔文夸张的笑声。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不服气么？谁让你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想饿死我们么！』
虽然很令人气愤，不过我不想惹祸上身，要知道姑妈很宠这个家伙的。
我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屋里走去，只要把工钱交了然后做晚饭，哪怕没饭吃，回到我那个小黑屋，应该就不会发生什么麻烦的事吧。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朝屋里走去，顺便一提，就算是这样的生活状况，那三人也不愿意自己动手做事，除了午饭大家都是各自在外面吃，其他所有的家务都是由我一个人来承包。
『萨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唔…因为看哈巴一个人搬运货物很可怜，所以就去帮忙了……」
『有额外工资么？』
「没、没有——」
我还没有说完，脸颊便传来火热的刺痛，姑妈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
似乎纯粹是为了找个借口打我，尽管很不甘心，但我依旧不敢抬头看她的脸，只好捂着脸低头看着地板。
『你是白痴吗？！对，没错，天生就是低劣的东西！没有好处你干什么要帮忙！』
「可是哈巴……」
啪！——
另一边脸颊顿时也变得刺痛，我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就连声音听得都不是那么清楚了。
『怎么？还还嘴吗？我说错了吗？！』
「……」
『今晚你给我好好反省！——好了，给我。』
姑妈伸手找我要今天的薪水，我揉了揉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钱袋。
『拿来！磨蹭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地一把夺过袋子，然后将里面的钱币倒落在桌上。
在那清脆地声音之后，空气变得沉闷起来，我意识到这下又要倒霉了……
『怎么才这么一点！比前些天少了一半啊！』
「因为机工坊这些日子是淡季，所以……」
『住口！』
她这次似乎用足了劲，清脆的耳光响后，我一下子没保持平衡，撞到身后的书柜然后摔倒在地。
基本积了厚厚灰尘的字典跌落，砸在我的头上。
晕眩过后便闻到一般刺鼻的霉味。
『我这几天早就纳闷了，马尔文跟我说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现在看来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
「哥哥…他说了什么？」
我捂着发烫的脸，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智恢复一些。
而就在这时，我那讨厌的哥哥出现在姑妈的旁边。
『妈咪，你看，萨洛今天是不是给人感觉不一样！』
『不一样？』
姑妈带着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此时，那个姐姐也走下楼了。
『妈妈，这还用看么？新衣服啊！』
经姐姐这样火上浇油，姑妈眼睛顿时犀利起来了。、
『好啊……你竟然私自藏钱？』
「我没有……唔……」
姑妈说着，然后一旁的马尔文却先行动了——他揪起我的衣领，使我的双脚完全离开地面，窒息感随之而来。
『弟弟，你现在越来越有本事了？』
「唔……」
『我看见了哟，竟然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
「那是——」
咚！
「呜……」
他似乎不想听我解释，纯粹只是出出气，我的后脑撞到柜子上，晕眩的同时，我只觉得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你少狡辩了，难道我看错了不成？你也不看看你的德行，还配得上见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马尔文满是肥肉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眼睛也莫名变得红了起来。
但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什么，因为我已经觉得呼吸非常困难了，就连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嗯，宝贝儿子才是最帅的，那些女孩子都是瞎子，要不然就全是白痴，放心吧，妈妈会给你找个漂亮的妻子，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公主吗？正好明天中午公主会在教会，我带你一起去吧？』
『真的吗？！妈咪太好了！』
马尔文猛地放开我的衣领，然后兴奋地站起身子。
而我也庆幸自己终于解脱了，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顿时感觉好了很多。
但是不得不说，他就是一个浑身膘肉胖子。
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而且喜欢做梦，品德也不好。
不过这些我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我就没命了。
姑妈哄完马尔文后，再次看向我。
『萨洛，你最好把你藏得钱交出来。』
「我真的没有藏钱……不信您可以去问班头，这几天的工资他发放都会有记录的……」
而且一般他会多给我一些零头，而这也正是我用来买砰砰派的钱。
『哦？那你解释一下你的衣服吧？我不记得你有这么新的衣服。』
姐姐在一边若无其事地涂着指甲油，一边讽刺道。
「因为遇上了一个好心的魔法师……他用魔法变出来的……」
我说完这句话，她们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这种笑声非常刺耳，是那种赤裸裸的嘲笑，没有一丝隐藏。
『哈哈哈……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魔法师？你怎么不说是国王？』
『弟弟，你越来越会编故事了——好了，我要走了，男爵家的少爷约了我。哦对了，明天教会有邀请我们家吗？』
『我会去要一张邀请函的。』
『妈咪，快让他做饭吧，我饿死了！』
『嗯，嗯，好——不过在这之前——』
姑妈对马尔文眨了眨眼，那个讨厌的哥哥立刻拎起身后的水桶向我泼来。
哗……
一瞬间，原本干净的衣服被污水染成了灰黑色……
……
----------------------------------------------------------------------------------
我恨这个世界……
——诺亚
----------------------------------------------------------------------------------
我的屋子，不，应该只能说是一间储藏室，没有窗子，也没有其他的家具。
在一个大木箱上铺上一层破草席，然后那就变成了我的床。
因为从来都不会有阳光照进来，所以里面又黑又暗，而且非常潮湿。
空气中混合着浓烈的霉味，不禁令人作呕。
而且这里狭小又低矮，成年人必须弯腰才能进来。
「唉……阿嚏……」
我并没有太多的衣服，一定要说数量的话，也就两套。
都是那个哥哥穿旧穿小的二手货，我当然没他那么肥胖，所以多多少少有些不合身。
而此时也正如一开始预想的那样，今晚又没饭吃了，而且还被强迫关在这个屋子里。
这由不得我，因为门锁是在外面的。
「好饿啊……」
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混合着体温，仿佛要把自己的热量全部带离体内一样，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污水的味道。
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蜷着身子让自己赶快睡去，或许这样可以减少一点寒冷，只是希望一觉起来不会生病吧……
----------------------------------------------------------------------------------
『伯爵大人，您没有记错吧？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出席么？』
一旁的马尔文拉着女人的衣角。
『妈咪，我要见公主……』
『嘘…我在争取呢。』
女人转脸赔上笑容，然后说道：
『我们只是去祝福公主的——』
『抱歉，布拉德太太，目前来看的确是没有给您家族的邀请函。』
『但是——』
『您可以去找公爵大人，抱歉，我失陪了。』
……
…
『可恶！！！一个个都是假惺惺的姿态！「您不是皇家成员，因此不能参加这次的王室聚会」——这样的假话都能说得出口？！』
『我去是给你们面子——』
『妈咪！我要见公主！！！』
『……妈咪尽力了，你看，那么多地位比我们高的人也都不能去呢——』
『我才不管啊！我只要见公主！』
……
…
----------------------------------------------------------------------------------
砰……咚……
「唔……」
似乎门外很吵啊……有人在摔东西么？
啪……
不断传来物品碎裂的声音将我从迷糊的睡梦中吵醒，而且还混合着一阵阵发疯似的喊叫：
『我要见公主！我就要见公主！——』
「白痴……」
一听见那讨厌的哥哥的声音我顿时没了兴趣。
这种事经常发生，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总之，只要那家伙想要的东西没到手，那么就一定会这样发脾气的。
不过他的事我才不用去管，只是我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头了——该怎么说呢，开始发烫了，似乎是生病的前兆。
「唔……神啊，别这样啊……明天还要打工呢……」
我说着抱紧身子，不过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抱得越紧反而觉得那被打湿了的衣服异常冰冷。
而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咚——
『布拉德太太，请开一下门。』
「！」
一瞬间头脑立刻清醒了，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我的睡意全部驱散。
更奇怪的是，大门离我的房间很远，但我却能清晰地听见门外敲门人的声音。
我不禁猜测究竟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能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你是——』
『我是教会派过来送邀请函的——太太，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从开门后他声音的微微转变来看，很显然他一定是看见满地的狼籍了。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虽然很客气，但话语中却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意思。
『不、不！啊……抱歉，这些东西都是不用的——啊呵呵……』
『哦，那我就直接说了吧，我还要负责会去复命。』
『啊，让您特意送来真是辛苦了，明天我们一家会早早到的——』
『哈哈！能见到公主了！——啊……妈、妈咪……』
『你叫什么名字？』
『马、马尔文……』
『嗯，夫人，我想您有些地方弄错了——』
『弄错了？』
『对，很遗憾，邀请函上并没有邀请您全家，而是指名让萨洛先生到场——麻烦能让他出来一下吗？』
「呃？！」
我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在梦中。
不，正常人一定会当场呆掉的——那可是教会！
竟然让教会专人派发邀请函，这样的待遇恐怕只有王室上流贵族才能享受到吧！
我咽了下口水，而此时，姐姐似乎回来了。
『呼…今晚的舞会真无聊——嗯？妈妈，弟弟，你们怎么——』
『您好，小姐。』
『哇…天、天啊！——妈妈，怎么家里多出了一个帅哥？』
『我是来送邀请函的，所以麻烦让萨洛先生出来，我好回去复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脑中立刻浮现出索菲亚的身影——但是，这件事似乎跟她没什么太大关联啊。
毕竟她只是个修女，就算在受宠爱也不可能做出这么轰动的事情的。
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姑妈的声音。
『啊……这、这样啊……』
『妈咪，我要见公主！』
『唔……啊，抱歉让您特意赶来，不过萨洛现在去地界见朋友了，估计明天早上才能赶来。您看这样吧，我是她的亲人，您先给我保存，等他回来我再——』
『抱歉，太太，我奉命必须亲自交到他本人手中，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嗯？』
「阿嚏……」
可恶，这些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正我也不可能被放出去的，不如现在直接睡觉，反正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在我身上发生，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
『太太，能打开这个门吗？』
『啊……这、这是储藏室，里面全是一些杂物，没什么好看的——』
『里面有人吗？』
那男人似乎并不理睬姑妈的话，不过从这一点看来，他应该地位很高，不然按照姑妈的习惯，早就会说出一些诸如『私闯民宅』的话将他轰走了。
但是此时的我，该怎样做呢？
应一声？
不…那样的话，事后一定会被姑妈整的。
不说话？
不…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啊。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
一瞬间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无论是哪种选择，我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唔，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
『啊…啊…呵呵…是啊，您听错了。』
『那没办法了，抱歉，打扰了。』
我猛然想到发生这种事情，一会儿他们一定会拷打我，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冲出去，那样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我刚准备鼓起勇气开口说话，却听见关门的声音，而这一切幻想，似乎都终结了……
啪！——
「唔！……」
『你很潇洒嘛！——教廷的圣佑骑士亲自来给你送邀请函，你还真是给我们家长脸啊！』
咚！——
「唔！……」
不行，已经支撑不住了……
脑中变得一片空白，随之传来嗡嗡的声音。
望着对我施以拳脚的姑妈和哥哥，我竟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厚着脸皮说好话去找人要都要不到的邀请函，却有人给你专程送来——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宝贝儿子给我狠狠地教训这家伙！』
『好的！妈咪！』
如果说姑妈打人还知道点轻重的话，那么这个没头脑的胖子可就一点都不会管你死活了。
他随手拿起旁的瓶子，然后猛地拍向我的头。
我刚想躲开，但却力不从心，随着酒瓶碎裂的声音，一瞬间我的视野被鲜血所染红。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我只知道我什么也听不见了，视线也在这一刻无法找到焦点而变得模糊。
我靠在墙角无力地看着渐渐暗淡下来的灯光，血沿着额角流下，在嘴边汇聚，然后滴在衣上。
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世界的声音仿佛停止——那个胖子似乎在说什么，而我此时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一直认为，恶魔也不过如此。
「咳……」
胸口一阵翻滚，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然而就在我快要晕厥的刹那，我立刻清醒过来，冷水似乎渗进骨中，想要哭喊，想要说话，已经再没有那个力气了。
但不知怎的——意识的最后一秒，我看见姑妈急忙阻止马尔文的画面……
……
----------------------------------------------------------------------------------
黎明是夜的终点，而我只能活在黑夜。
——诺亚
----------------------------------------------------------------------------------
『快、快停下！会出人命的！——』
我隐约听见了叫喊，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见椅子正向我飞来，那一刹那，视野只剩下那个黑色的影子。
「已经……受够了……」
我放弃任何的抵抗——因为我觉得这会是一种解脱。
或许最后的时刻会很痛，但至少在那之后，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被责骂，不必再忍受饥饿与寒冷。
对这个世界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至少我现在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情会有遗憾。
「……」
不，在这之前，似乎与索菲亚和奇莉耶有约定……
还有吉姆大叔，班头，埃克斯老师，哈巴……
呼——
不，或许他们也认为，我得到解脱，比起现在这样会是一种幸福吧。
因此，想通之后，人都会变得坦然。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却又是新生的开始——
我始终是这样想的，但是，那本该砸中我的椅子，却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出现在我面前，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屋子里的寂静。
『啊……你……』
『您认为教廷会会派来一个傻瓜么，布拉德太太。』
我勉强睁开双眼，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个身着骑士团礼服的男子。
他缓缓向我走来，手心放出柔和的白光，将我整个身体都包裹住。
一瞬间，从未有过的感受从心底涌出，就像是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很多年前丢失的玩具那般亲切，又像是一种不愿离开这样庇佑的依赖。
『萨洛？』
「嗯……」
男子垂下头，对我暖暖一笑，金色的发梢从肩头滑落。
他的脸上只是那样平静地微笑，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紧接着，他闭上眼默念了几遍咒语，一束金色的光从天而至，笼罩在我的身体之上。
视野一下子变得很亮，但并不是那么刺眼。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光的源头，情不自禁地想要抬起手臂去触摸那撒下的飘动着的萤火。
『一切都过去了，安心地睡吧。』
男子的声音没有对姑妈那样的冰冷，在空气中蔓延着圣洁的气息。
『布拉德太太，明天正午萨洛要出席参加公主殿下的赋灵仪式——特别强调的是，这是教皇的意思，您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另外就是，维斯多姆族埃克斯·哈根达斯大魔法师向学院写了推荐文书，到时候国王会亲自考核，我已经帮他恢复了身体机能，所以，在这之前，如果萨洛有什么损伤的话——』
『不、不……不会的，您放心……』
『妈咪！凭什么这样的家伙就能去——啊！』
马尔文有些激动地冲了过来，但是却被一层屏障猛地弹开。
男子摇了摇头，然后小心地横抱起我——比起爸爸，我觉得他真的像是兄长那样，温暖，安心。
而那样的错觉，使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
委屈啊，不甘啊，失落啊，难过啊，这些像是魔法那样一下子都融化在这份安宁的庇佑中。
『好吧，哈根达斯先生的信函以及邀请函我放在这孩子的衣服里了，当然，不要试图去打开它，里面有很强的魔法禁制，呃，顺便一提，是他的老师布下的，不是他本人打开的话，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男子扫视了一眼眼前的三人，他们都是无一例外的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嗯，我也是时候回去复命了，你，对，就是你，叫马尔文吧？你的房间在哪？』
『为什么要用我的——』
『啊…楼上左转第二间。』
『妈咪！——』
『嘘！——』
朦胧中，男子随意地一笑，抱着我走向楼上。
那段路，就像是前往天国的阶梯一样漫长却有短暂，我甚至希望永远就这样停在路上。
楼上的房间，对于我而言，似乎也正是天堂了吧……
我看了一眼男子，虽然看不清，但是他一定很英俊，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挑。
『晚安，萨洛。』
「嗯……」
而下一刻，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可以像现在这样安心地，闭上眼睛。
但是……为什么我会听见……
『——呵呵，哥哥……』
……
…
----------------------------------------------------------------------------------
我的祈祷是全蓝色的梦境
在每一天的最后
在梦的另一端
在离世界很远的地方
你的唇与我的相接。
——诺亚
----------------------------------------------------------------------------------
这的确就像是一个梦，或许只是梦醒的时候我却又睡下了。
因为不想打破这份美妙，当我从那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时，依旧是天还未大亮的时候。
自己原先那套充满恶臭的衣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穿上了舒适的睡衣，就连身上的污渍和难闻的气味也都消失不见。
床边放着一套整齐的礼服，似乎是那男子给我带过来的。
我有些费劲地将那些从未穿过的衣服按照印象中的样子整理好，然后下楼打开灯。
和往常那样做饭，独自吃完碎面包留下三人份的饭菜，戴上帽子打开那厚重的大门。
「是梦吧……」
我自言自语道，天际泛出微微的白色，星辉渐渐黯淡，我朝着市集方向走去，一些商店里透出亮光，显然已经开始新的一天的运作。
咚咚咚……
我走到吉姆大叔的面包屋的后门，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喔，一如既往的早呢，今天加油啊，小萨洛——咦，客人先生，抱歉这里是厨房，点心屋要再过一会儿才开门。』
「哈？大叔你没睡醒么？」
我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大叔，难道我的样子变了吗？
『咔…什、什么！怎么是你！』
「……您认为这么早到您这里来，不是我这个打工仔还会是谁呢？」
『你、你！难道是因为跟公主撞了一下，就变成贵族了吗？』
事实上我本身名义上算是半个贵族，只不过落魄境遇不好而已。
「夫人！——吉姆大叔又喝多——唔！！」
『啊！你想害死我嘛？』
大叔瞬间放下手上的活，手上残留着奶油硬是这样捂住了我的嘴巴。
『好、好……我这下相信了，开工吧！』
「嗯！嘿嘿……」
我扶了扶帽檐，然后按照往日那样操纵着烤炉。
----------------------------------------------------------------------------------
两星时后……
『天啊，这里怎么了？吉姆的点心屋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不知道啊，从一开始就爆满——而且你看见了吗？全是年轻漂亮的女性啊！』
『哦！你们快来看！那些好像是公爵的独女啊！啊！还有伯爵的女儿！』
『好厉害……难道吉姆那家伙用了什么禁术吗？』
『可恶，生意这么火爆真是眼馋啊！』
『比得上围观公主的人数啊！』
……
『哇…好可爱啊！』
『你们打听到他是谁家的孩子呢？不会是王室的贵族吧？！』
『之前一直没见过呢！——啊，不好，快排队！』
『哇……那笑容，那随意搭配的礼服，还有那个恰到好处的帽子……太完美了！』
……
----------------------------------------------------------------------------------
点心屋的生意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非常好，这让我和吉姆大叔有些措手不及。
「大叔！蛋糕不够啦！——还有曲奇卷！」
『我不是神！』
大叔也有些着急地踱步在烤炉前，嘴里碎碎念着莫名其妙的词语。
说起来，今天的女客人还真多啊，在外边都排起了长队，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是大叔的点心屋一夜成名了吗？
但我印象中并没有什么新品，而且就算是昨天，生意也是很普通没有这么离谱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奇莉耶姐姐。」
『咦？』
我发现身着便装被人群挤得很可怜的奇莉耶，而她也一瞬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似乎是在确认了很久似的，她有些胆怯地问道：
『您认识我么……』
「呃……我是萨洛啊！」
不可能啊，就算再迷糊，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啊，明明昨天才见过面的，而且是在那么大的危机之后。
不过当听完我的话后，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萨洛？……啊…真的是萨洛？！』
「当然了。」
为什么会是一脸记得名字却不记得人的表情？
「奇莉耶姐姐来买点心么？」
『啊…嗯，老师让我来买些早饭，不过没想到人这么多啊。』
她有些无奈地一笑，周围立即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那女的是谁？』
『不知道。』
『好像是魔法屋的魔法师。』
『哦！就是那个迷糊店长的学生么？！』
『哈哈哈……』
听到大家都在议论她，奇莉耶脸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围。
「呃，现在点心基本上快卖完了，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个分给你。」
我从橱柜后拿出两个砰砰派——这已经是绝版产品了。
『啊，啊？！这个是——』
「嘿嘿…我最喜欢的，很好吃的哟。」
『啊…嗯……谢谢。』
奇莉耶接过砰砰派，然后三步一回头地边走边看，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不过就在这时，周围的客人突然爆发了。
『我也要那个！』
『对！』
『应该还有吧！』
「呃……呵呵呵……这个，已经——」
我刚准备说实话，但是大叔突然拦住我，我看见他的眼睛叮地放出金光。
『不，有的！』
……
…
砰——————砰——————啪！！！
……
据说，在那之后，砰砰派成为王都的特色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