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川轻轻拍了拍掌,示意我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首先我们可以确认的是,通向一层的道路已经被它们封锁了……哦,阿人你刚才没看见吧?围捕我们的几个恶灵只是少部分而已,还有十几只恶灵围堵在下层的平台上,所以我才会说往上跑。”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话说回来,你刚才赶走那只恶灵时,不是用了‘百鸭灵斩’还是什么鬼吗?那区区十几只恶灵想必不在话下吧?”
“哦,那个啊?只是我随口胡诌的招式名而已,不觉得很酷吗?”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虽然我是很想就“都多大的人了还做这种幼稚的事情”来狠狠嘲笑他一番,然而想想我刚才飞踢时脑中想到的名字,还是作罢。
况且听起来确实……有点酷。
“所以我们好像只能考虑跳窗了,不过二楼还行,三楼的高度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变成这些恶灵的一员了。”
“并且在学校因为和考试无关的问题跳楼出事,感觉也挺尴尬的。下到这块片区的地狱时,估计会像鸡立鹤群一样丢人吧。”
对于我的话他楞了一下,随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嗯,确实没脸面对一群溺死在知识海洋中的前辈们。所以看来我们当前的目标,就只能是跑到二楼然后趁它们不注意从走廊栏杆或者教室窗户跳下去,或者……”
他眼睛闪烁,语气危险的说道。
“找到把这些恶灵束缚在这里的源头,直接把那个家伙干掉。”
然而紧接着他又摇头叹息道:“虽然最好是这样,但是那家伙不太可能仍然待在这栋楼内吧。”
“所以,目前来看,我们似乎只有趁它们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二楼跳楼逃跑。”
就在此时,我脑中灵光一闪,从这些纷杂的话中找出一个疑点。
“话说,刚才狰、真宁不是说她被地缚灵束缚无法离开这里吗?那个‘地缚灵’,应该和那些恶灵是不同的吧?”
他感兴趣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只是单纯堵住楼梯口,无法离开的话,是不会用‘束缚’这种词汇吧……一般都会说‘阻挡’之类的。‘束缚’,一般都是绑在身上的。”
“盲生,恭喜你找到一个华点。”随后他又补了句多余的话。“不愧是精通‘被束缚’的人士。
我是不是该考虑待会逃跑时把这家伙绊倒留给恶灵拖延时间?
东郭川把目光转到真宁身上。
“所以,在执行逃跑计划前,我们首先需要把她身上的‘地缚灵’解决掉。”
面对我们两人的目光,真宁依旧面无表情,明明是涉及自身的事,却完全没有发表任何评论的意思。
见此,东郭川只能率先开口道:“据我所知,一般来说‘地缚灵’都是一些横死的生物,因为某种原因而只能被约束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但听你所说,应该是有人施法,把这个地缚灵依附在你身上,从而达到束缚的目的吧?”
真宁点了点头。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都是要完成这个‘地缚灵’的未竟心愿,让它安详升天,或者干脆暴力祛除——无论是哪个,都要先看到地缚灵,才能进行行动。”
他耐心的说道:“所以,能否请你让它显形然后再想办法呢?”
真宁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我能让它显形,那又怎么会被它束缚。”
“……有道理。”
东郭川咳嗽一声,没有继续下去,转而拿出那把裁纸刀,向我解说:“其实呢,我这把裁纸刀也是一个‘怪异’。”
“哦,难怪你刚才能伤到那些怨灵。”我恍然说道。“是这把刀的关系吧?”
他点了点头:“这把刀的真名是‘裁断红线’,本是那些想要断绝自己喜欢的人与伴侣之间的爱情所产生的‘怪异传说’。本来的话这种相对小众的传说是不具有生成‘怪异’的能力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某天,这个怪异的热门级别突然狂涨起来,以至于从原来的‘裁断自己喜欢的人与伴侣的爱情’,发展成‘裁断任何一对情侣的爱情’的程度。”
“然后,在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这天,‘它’诞生了。并在机缘巧合下被我拿到。”
他停住了叙说,似乎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
“不,我是知道了这世上的单身狗的疯狂执念,以及‘FFF团’原来还有兄弟教‘CCC团’,然后呢?这和当下的情况有什么关联吗?难不成你想说这把刀不止能裁断情侣间的红线,还能裁断与地缚灵之间的联系?”
听我说完,东郭川眼中露出赞赏的神情,把左手搭到我肩上。
“我果然没看错你,盲生。”
我冷淡地甩开肩膀上的手。
有阿人一个外号就够我烦的了,别再随便给我添加新外号啊混蛋!
要添也要像是“芳心纵火犯”这类称号。
“不,那是不可能的,阿人。”
啧,决定了,待会下楼梯时就一记正义飞踢踹他背上把他留给恶鬼们发泄积攒多年的怨气,而我就带着真宁远走高飞过上幸福的生活好了。
“我之所以说这些话,是因为‘怪异’诞生时并不完全与‘传说’相符,而是会根据实际情况发生一定的变化。比如‘裁断红线’,它其实并不能裁断感情,但能裁断‘无形之物’,也因此才能对恶灵造成伤害。”
“所以,虽然我没试过……或许它也能裁断你和地缚灵的联系。而我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对你挥刀,所以请别误会。”
看来东郭川说了那么一大串解释,纯粹是为了避免真宁因为他拔刀相向而心生敌意。
一时间,我也不由得紧张的看向真宁,看看她是否会选择相信这个才刚见面十几分钟的面目可憎的陌生人类。
“动手吧。”
这话简洁得能参加“世界最短小说”比赛。
东郭川脸上浮起微笑,说道:“那能否把手伸给我?要裁断与你相关的联系,那至少也要对你做出‘切开’的行为才能生效——当然,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真宁已经把小手伸出来。
“……划开一点小创口。”
东郭川耸了耸肩,然后也不再迟疑,直接拿裁纸刀在她的食指指头上轻轻划开一点表皮,并饱含情绪地急速念出咒语般的话。
“依附于此人身上的残念之物,吾现以比父母的期盼更为沉重的言灵咒令,比七大姑八大姨更为唠叨的八卦斗法,并祭出学贷房贷车贷三贷大神,责令你速速离开此地!柴米油盐生活辛,父友亲同交际难。汝于此地怎还恋!回归平静!走!”
当这速度快得能让人咬到舌头的话终于完毕后,只见一团黑影从真宁身后浮现出来,随着东郭川手中裁纸刀的挥舞,一滴血液弹到黑影身上,黑影如同气球般迅速膨胀起来,随后“啵”的一声爆裂消散无形。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在惊讶之余,还有另一种怪异的情绪浮上我心头。
我看着潇洒地收刀入袋的东郭川,面无表情地问道。
“刚才那些咒语,是你临时编的?”
“嗯,增强临场气氛嘛。”
“但那也太过现实了吧。”
“但是听起来总比那些虚无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林更有驱鬼效果吧?”
“嗯,听到那些话确实也没什么鬼会还想留在世上了,简直比地狱还恐怖。”
我都有点不清楚那头恶灵是真的因为那把“裁断红线”而消失,还是在庞大的现实伟力下而逃窜消散。
东郭川面朝真宁说道:“好了,地缚灵已经祛除了,现在我们可以商量逃跑计划了。”
真宁却没立即应话,而是站起身来,走到靠窗的位置上,拉开椅子,站在上面,再站到桌子上,拉开窗户,清凉的夜风随之袭入室内,把她的短发拂起。
然后她朝窗外伸出手,确认了毫无阻碍地出到室外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来,以垂落的夜幕为背景,在缀于其上的点点星芒下,她那比深夜还要幽邃的眼瞳中,却有着宛如启明星般明亮的光彩。
她轻启樱唇,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从中传出。
“我姑且承认你们的援助,人类。”
她在课桌上向我们缓步走来。
“既然碍事的累赘已除,如果只是离开这栋大楼,那很简单。”
她的脚步停在课桌的边缘,清冷的目光俯视着我们。
“站起来。”
在这莫名展露的气势下,我和东郭川下意识地遵从指令站起来,刚好到她肩膀的高度。
随后她伸出两只小手,分别搭在我和东郭川的肩上,微一用力——
我只感觉到肩上传来扯动的感觉,下一刻,我就到了半空中,还来不及感到惊愕,左脚踝就感觉一紧,整个身子直接悬停在半空中。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真宁的左手正紧紧地握在我的脚踝上,并从中传来一股奇妙的力道,让我的身体如钢板般挺直,不会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后倒。
我朝旁边看去,发现东郭川的右脚踝也是如此。
然后真宁就这样握着我们转身,朝窗外走去。
等等!莫非她想要……
昨晚的回忆涌现脑海,我立即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
然而还未等我阻止,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弯腰,小心窗沿。”
我下意识地弯下腰来,下一刻——
我就看到校园的景色在视野底下延绵开来,连围墙外林立分布的店铺,此时也如同微缩模型般进入我眼。
然后,下坠。
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惨烈的悲鸣依然抑制不住地从我嘴中冒出。
并且这次还是悲鸣二重奏,旁边那个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的家伙发出就像去应聘男优工作进入拍摄场地后发现对手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并正准备进行千人斩的盛典时的凄厉哀鸣。
身子一震,落地了。
两道估计能把楼内的恶鬼吓跑的哀鸣也随之戛然而止。
“下来吧。”
真宁松开手,地心引力顿时拉扯着我们回归地球母亲的回报。
腿软之下站立不稳,直接跌坐在草坪上。
不过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我舒出一口气后,就渐渐稳定住正剧烈的心脏,然后去看看东郭川的状况。
却见他居然已经飞速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的泥土,不屑地对我说道:“原来昨晚的鬼哭是你嚎的。”
“喂,刚才你这家伙可是叫得像被生活**了一样。”
他直接无视了我的话,转向真宁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先赶紧离开这里吧,刚才的叫声应该会吸引到不少人。正门有摄像头,所以还是去翻墙走吧。你应该没有住处吧?那就先去我家休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这个家伙完全把我与他同学三周的情谊抛在脑后,直接带着才认识不到半小时的萝莉走了。
我只能自己站起身来,看了看教学楼顶的窗户。
这种情况还要进行多少次啊,我都快成跳楼专业户了。
我甚至都想好广告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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