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是一开始就明白的事。索薰没想到有人会以此作为要求来约束自己,但她对眼前的青年当然也没有信任到和盘托出自己的全部所见所闻。

接下来的展开也就如诸位所见,索薰未将自己初次和少年见面时的情形进行详述,而是任由青年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果那是要求的话,当然没什么问题,乐意之至。少年的义肢毫不正常,因此要多加注意,同时不应当被无关者目击——索薰对此毫无意见,不如说完全同意。也多亏了这样的前提,她在这个十二月的深夜总算没有因为一通唐突的来电而败坏心情。

这是第一次为少年清理现场,当然也不会陷入不必要的疲劳。

驱车来到那个青年指定的地点,忍耐湿冷的寒风步入公寓内没有消耗过多耐心,倒是室内忽闪的惨白节能灯光让心情受了些许影响。

空无一人的走廊、周遭剥落的肮脏墙壁。本是这类住宅的常见特征,但在这片不自然的灯光下却让索薰不由得感到郁卒不快。

角落的裂痕在明暗间于视网膜扩散。

衰败的气味与接近冰点的空气凝滞一点,又与无可形容的恶臭同时环绕周身。

这在平日是不会注意到的细节,但今晚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之忽略。

不净感如鲠在喉,似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个自称镜海的青年在电话中提到少年这次遇到的异物有着足够反转理智的能力,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么这近乎不自然的凝滞感可能就来自于此。

自从上次的事件以来,索薰就明白少年的意志并不坚强明晰。那么,虽然对本人并无任何具体了解,光是这点就足够那个“镜海”让索薰介入。

“这么说是很合理。”

电梯总算回到一层,索薰不等入口完全打开便匆匆踏入。

“话说回来了,要让别人做到这个地步的你又是何方神圣。”

关起的电梯门映射出女警模糊的脸孔,理所当然地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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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了?我的朋友。”

“还不知道......等等,如果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现在你应该完全能看得到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吧?”

走出电梯的同时便收到了一通来电。略微出乎意料的陌生号码,接起后话筒对侧的身份也同样出乎意料。

“理应这样。不过我也说过特殊情况的存在,现在就是其中之一。”青年的语调在话筒中显得比当面对谈时更惹人不快,“我看不见他,你应该记得这点。而就在刚才,我连你的视野也突然失去。我个人猜测这代表着你现在已和他近在咫尺——换句话说,是时候开口询问情况了。”

“然后就用手机吗?堂堂整座下川市的观测者?”

“我从没有自封那种名头。”

“那你是什么?”

“「镜海」,我的朋友,我是「镜海」......现在回到现场的问题吧,你看到了什么?”

索薰本想用“镜海可从不止你一个”来反驳,但她同意现状更加重要,便无谓地作罢。

“除了讨人厌的错觉之外什么都没看到,这里就是走廊,不过你说的那间公寓门就在我眼前,接下来要敲门吗。”

“如果他抵达了目的地并遭遇了意外,那么门可能没有锁上。”

把手简单地朝下旋转小半圈,机关松动。

这扇防盗门并没有上锁。

“啊,确实是。”

“......那真让人担心。”

“说起这个,你先前一通电话提到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响应。这是听谁说的?你应该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吧?”

“我的熟人。”

“是吗,那,又是为什么......算了,问了也没意思。”

“感谢你的理解——现在进门了吗?希望你没有因为自己的职业习惯过度警觉,幻视和无处可去的注意力不是一个好组合。目标本身也可能因为你手中的武器而失控,在事态变成这样前我曾特意监视过这户人家,如我所想地不让人安心。”

“无所谓,”索薰一手在耳边握住手机,另一只手拉开房门,“只要你还愿意派那些夜魇做后备手段,我乐得不掏枪。”

“你还真是不害怕它们。”

“除了没有五官之外实在是想不出更吓人的地方。况且本身也不是真货,明白了这点之后怎么也不会害怕吧?”

“我倒是觉得梦自然有梦可怕的地方,我的朋友。”

“说得不错......唔。”

落差充盈五感。

“怎么了?”

“这下我肯定是来晚了......但大半夜的也不能怪我,对,不能怪我。”

“你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闻到了不太好的东西。

索薰想这么回答,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摁下挂断键。

可以期待的惨状无非是尸体,你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颤抖......?

和外部近乎刻意的触感不同,屋内毫无掩饰的腐臭与凉意甚至显得凛冽。

从玄关向内望去,走廊显得狭长而晦暗,与客厅方向传来的光热不应当说是相得益彰,但因此而在周遭微微变换的阴影角度令人不安也无法否认。

那并非对两侧的房门掩盖着什么而感到恐惧。

并非对客厅中有什么等待着自己而感到恐惧。

并非为此刻背后可能会出现什么而感到恐惧。

可选项一条条剔除,不安感却依旧如芒在背。

索薰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毫无缘由地感到恐怖。

鞋柜上的空白相框令人在意,但更让人无法忽视的却是连正体为何都无法判明的恐惧。

碎裂的玻璃片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处散落,而随气流摆动的布帘如常将此处与外侧堪堪隔断。

有什么在这里,比起不知死状如何的尸体,比起未知的门扉之后,比起破碎的窗口都要令人无法忽略的外来物——

挣扎着迈出一步。

两步。

开始行走。

本能层面的恐惧未曾消失,但窗外传来的振翅声令索薰安下心来。

“......”

客厅近在咫尺,接下来无论会遭遇什么想必都自己的接受范畴。好在夜魇似乎也如期飞抵,最糟糕的情况也无非是投身窗外落荒而逃。

“我到底在想什么......”索薰不由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但心中无名的颤栗却怎么也无法否认。

终于迈入客厅,在第一个瞬间即刻开始向四处紧张地确认情况。

“真的是......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句话停在嘴边,女警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滑稽地吐出一个语气词。

“......嚯。”

两具平平无奇的尸体躺倒在沙发前,屋内的布置一片狼藉但也有迹可寻,电视依旧滚动播放着的新闻与现状毫无关联。

昏睡不醒的少年躺倒在其间,似是做着永远也不愿醒来的梦那样,空洞地睁大双眼,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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