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鸟为什么要飞?”

“因为是鸟?”

“因为是鸟。”

“......”

“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只是就算鸟自己也不会明白而已。你会渐渐明白,我会渐渐失去。”

“这是我的错吗。”

“怎么会。相反和对错没有必然关联。你的愿望明了而极端,这再好不过,暧昧地活着才是可悲的问题。”

女人俯瞰月光下的海面,没有看身旁的盲目地追求着自己的青年,蜡质面具般的神情也毫无喜怒哀乐。

“只有这样才像是个人,我自然没资格抱怨。你的愿望明了极端,这才是重要的问题。”

短暂的百年过去,那个青年总算从旁人的角度完整地理解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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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在那之后,回到正题的薰姐这样问我。

而大概是陷入了昏迷,试图回忆也只能记起义肢破开后可能还不过十秒的细节。之后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既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也不清楚另一人的下落。

当然,我也短暂地交代了关于那对男女的尸体的来由,还有镜海让自己来这里的过程。

没有说谎的必要。没有非掩饰不可的东西。

“是吗,那还真是挺奇怪的。”

“一点都不吃惊吗。”

“扑克脸是职业需要。”

“薰姐上次见面的时候的表情还挺丰富的,我记得。”

“九月刚到任的警员难免会这样那样,现在的我跟上次可不一样。”

“也就是说成长了吗。”

“你可以当作是。”

“很难想象薰姐这样的人会成长。”

“这句话很没礼貌这点我先不提,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很难想象连我也会有吃惊的事情才对。”她耸肩,已经戴着手套的手拾起掉落在沙发旁的遥控器,充当背景音的流动新闻重播告一段落,“不闲聊了。既然你对这家人的情况不知道也不记得关键的情形,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失去意识前是否感觉到了困意?”

无法触及那时的自我记录,只得似是而非地点头。

“嗯。”

“看来还就是那样,真是不巧......还是说有别的关联。”

“什么事是那样?”

“在说梦是通往潜意识的大道这句话的事,不用在意。”

意义不明的回答和镜海如出一辙,总是带着我不会得知的内情。

我想这终究和自己放弃了追问脱不开关系,但半途而废证明了自己或许本也就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是不是只想要像是个正常人一样去好奇而已,这样的问题。

我是不是只想要像是个一般人一样去了解而已,这样的问题。

而如果回答是“否”。

那我到底想要什么?

“......是吗。”踌躇最后没有引出追问,又或是踌躇本身代表了结果,“我还以为是在说我失忆的事情。”

愿其间的空白残留着一丝正常的积极。

“你原来知道的吗。”

“镜海早就告诉我了,不然想也知道生活会有不便的吧。每天醒过来都可能忘记什么事情,不做好准备可不行,毕竟不知道哪天就连怎么呼吸也不记得了。”

“自主呼吸和记忆没有关系,安心。”

“没有好好学生物还真是抱歉啊。”

“和你的老师去道歉。”她四下查看一番,又把视线移回我的方向,“说起来啊,这之后你要怎么办?想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不知道。”

“哈?”

这样脱口而出的时候,听见薰姐难得的失笑声。

“不知道——那你想要怎样?”

无心的询问令濒临满足边缘的亵渎触感在今日三番五次地涌回脑内。

心脏再度鼓动,我对此困惑地开口。

“......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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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个来,能听听我想让你帮我做些什么吗。”

两个月前的某个深夜,像是正统恶魔那样全身漆黑的青年对着刚刚上任没有多久的警员提出自己的要求。

那是将自己从蔓延至整座城市的幻视中解救的报酬,敏锐的警员并没有回绝的立场。

“我也不会说‘不能’。”

“啊,说得对,这的确是个奇怪又让人不快的问题,我的朋友。”

“......倒还没有那么说得那么露骨。”

“要说有多奇怪,就好像去其他人家做客的人问主人自己能不能用洗手间那么奇怪。”脸孔依旧留有创口,关节卯合带动肌肉做出笑脸的模样令索薰感到不适。

“这个类比倒是很奇怪。”

“是吗,我对这方面已经有点感觉不出来了。”

明明是他先提出的请求,但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地拐到其他话题这点也让索薰怀疑,“实话说,我只是觉得自己要是不这么做,就像是放弃了做人没有两样......某种程度上。”

“所以才非要多此一举地问出来吗。”

“正常人一定会那么问,我说得没错吧。”

“算是文化常模,所以应该没错。”

“是的,净是些没有理由也不会感觉到的习惯。”

“在明白这点还硬是要那么问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言之有理,我的朋友。”青年苦笑起来,“言之有理。”

“......又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题。”索薰不耐烦地接话,“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手。”

“哈啊。”

“我是指他的义手,请你好好注意他的义手。一言以概,那是非常危险的物件,不应该被他之外的任何人触碰,你或许能成为少数例外,但其他人严格来说甚至不应当看到。”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再有和这次意外脱落的义手相同的情况,你必须设法确保失踪义手的下落,注意不要被他人触碰。”自称镜海的青年脸上总算有了些许能被称为严肃的神情,指向被先前的某个少女抛落在一边的破碎义手,“我时而会为你提供地点与时间,做好准备——实体化的双手有助确立自己身为人的认知,但因为意外脱落之后——”

“等等,就这样?”

索薰不明白。

而青年点头。

“对。”

这是自己先前就或多或少明白的事,感到困惑也算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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