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憎恶与偏见献上初绽的花束。

左臂和肩头藕断丝连,右臂在地面不断难看地扭动,拖出木屑与粘液的轨迹,扩散侵蚀铺陈其下的地面。

耳道内部某处传来躯体逐渐被削去吞食的摩擦声。

恶寒自背脊游走而上,左肩似乎被放在某种猛兽口中咀嚼不止。

唇齿交错上下,感觉到寒冷而颤抖碰撞。

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自创口流失,我呼出一口白气。

“哈哈......”

快感倒错却接踵而至,这是从夏天以来感到的第一次欣快。

那,裳夏。这副笑脸有没有很奇怪?

——意识在下一瞬间四散解体,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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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作为手段过于有效,猛兽在微量憎恶下冲破枷锁。

“你说让我帮你解脱,拔除病根。”

他回身朝着客厅走来,而匍匐在地的异形先他一步。

梦寐以求的死期将至。不错,你果然是镜海小姐口中的那个少年,事到如今更是百分之百地确定。

自双肩开始附满全身的漆黑触肢遮蔽五官,前一分钟尚与我相近的他已然化为挥舞着独臂的恶魔。

镜海小姐说他不会杀了我。我一点也不相信,而这正合我意。这副身姿正如姐姐和她那样绝对、极端——不,更甚于姐姐和她,从那片触肢伸展不休的模样里渗出泛滥的怒意,恰似阴郁夏日的灰黑色雨云横贯天空——

有如神明。

“你说让我帮你解脱,拔除病根。”

低头恍惚思考的间隔转瞬即逝。二度抬头时,他已直直站在面前,再次发问。

我点头,诚惶诚恐。

“但你我麻木疲惫又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想也明白不了一个简单的道理。”

被恶意填充的意识强忍着某种笑意。

什么......?

开口的同时,他随意地抬起那根随时都可能掉落的左臂。

“所谓人蠢无药医。”

听觉在下一瞬间变得难以维持,视野随之向后飞离。

加速度席卷全身。骨架作响不堪重压,后脑与背部传出钝重的痛觉,下一秒就会被墙面的冲击碾碎。

他将我像是昆虫那样击飞,轻而易举的模样令背靠窗台痛苦喘息的我也不禁发自心底地恐惧。

像是在天灾面前无可规避的反射性恐怖。

刻入基因的遗传。

本能。

我在这个夏天之前就见识过远比眼前的他来得美丽的异类。姐姐,镜海,镜海小姐,任何一人都比被黑色淤泥覆盖的不堪异形要来得高贵。

但就这个意义上而言,不会有人能够比起他更接近神明。

“我来告诉你想从这样的状态解脱需要什么。”

曾是右臂的粘液聚合物拖起破碎的木质躯壳,从地面跃起,轻而易举地啃下我左手的手腕。

断裂处传来剧烈的痛楚,恍若跌入深渊的丧失感与恐惧层叠混合,化作整具身体的知觉。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我只是......”

我咬牙忍住痛觉,抬头,随即屏息。

从不应存在的肢体末端,近在咫尺的他睁开了独眼。

——胸口伸出的柱状结构前方有着囊肿般的凸起,现在在我看来根本是临时构成的单个眼球。

“你理所当然地明白什么是软弱无力,也理所当然地用错觉欺骗自己,想要证明与之无关。”

肉柱扭曲着抬起半身,末端的脓肿俯瞰着我。

“但和求生欲同处一侧的是什么?你对此就这么肯定自己一清二楚吗?”

痛楚让身体开始响应。

“你到底是......”

如果不做些什么,身体就会在下一秒被贯穿。

“莫非你还需要一个名字才能记住我不成?”

触肢覆盖了他的脸孔,表面看似光滑,泛出银色的黯淡月光。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什么那样,他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看不见我。”

右手向前伸出食指,如是鼓动喉舌。

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因此而萎缩解离,但这正是起效的证明。

短暂的一瞬,反刍月光的怪物陷入由困惑而来的停滞。

我用尽浑身气力跃起,向着走廊与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途异常漫长。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体感时间在这般紧张的状态下被无限拉长所致,或是自己亦不能幸免于自己的能力,但身处回廊之间的奔跑在我眼中已经持续了让我生出这般质疑的时间,所幸门口确实在渐渐放大,不至确信自己竟然蠢到作茧自缚。

镜海小姐曾提到这样的力量是源自幻觉的假货。

我口中所流出的并非神谕,并不能轻易能让万人俯首,并不能轻易能招来遥远神明剪影——但足够强韧的幻觉终有一日能够侵蚀现实,在这点上我和姐姐能够做到的没有区别。

玄关总算近在眼前,身后没有追来的足音,但我也不打算回头确认,那是有余裕时才被允许做的举动,而我在下一秒死去的可能性全然不低。

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左手也已经残破不堪,既然不能如愿以偿,就只好暂时继续谨慎地活下去。

来吧,来吧,来吧,握住把手,推上一把,你就可以逃离这里了。

“......”

还差推门就能够结束今晚的噩梦,眼角却瞥见鞋柜上的相框。

说来也不知是被谁放上去的,大概是父母中的一人吧。

常见的一家三口全家福,尚且年轻的父母与幼小的独子站在某间摄影棚的布景前,摆出僵硬的微笑。

能够朦胧回忆起那时自己的心境来,但由于实在是过于年幼,并无任何足够让自己生出悔意的自觉。

制作粗劣的廉价全家福实在是一种意味不明的装饰品,不难想这些念头想要拍的人也越来越少。

相片的右侧突兀地空出一人份,而独子的脸也不听话地丢下镜头不管,朝着自己左边看去,脸上带笑。

距离那个下午还有着数年的时间,这个家庭尚且一切正常,一子一女的富裕生活看起来甚至显得幸福。

我犹豫着松开门把,伸手拿起相框,把相片从中取出。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无论对我还是对她都一定是一件好事。

置于背面的拇指感觉到轻微的凹痕,随之将其翻转确认。

常有的事,在成员对应位置的背面写上人名,虽然又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习惯,但习惯就是习惯。

在双亲的姓名之间,留着某个独子在当时尚且生疏稚嫩的手写汉字。

而在左侧本不应留有的空白处,也留下了本不应存在的笔迹。

何素。

不知道你现在又在什么地方,看着这座城作何感想。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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