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特尼丝向欧普缇米辛一一谈起她与丝布妮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们几乎从见面开始后就一直聊到欧普缇米辛出现。

    轶事,绝景,美食等一切他们喜欢的事情都脱口而出,毫无忌惮。

    如果丝布妮不是人鱼,她们都能被其他人当作关系要好的姐妹。

    但古特尼丝却怎么也寻思不到,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善待她,又为什么在她面前能够展开朋友之间的话题?是因为被竞争意识感染,还是被施下了人鱼族的巫术……她十分不愿相信,自己竟会将第一次见面的异族当作友人对待。

    “你会向你的父母,教会,还有狩猎公会说出她的事吗?”

    “哎?”

    喧嚣的海风将欧普缇米辛的问话送到了古特尼丝的耳边,卷起了她的鬓发。跳动的心被激起了波澜,如同往往复复的潮水难以平定。

    可她却从欧普缇米辛的质疑中找到了先前无法解开的疑惑。

    “你真过分啊,我是那种过分的人吗?放心吧,我会帮你保守丝布妮的秘密的。”

    古特尼丝背对着浪声嘈杂的海滩,向欧普缇米辛露出令人信服的笑容。

    因为她深爱着欧普缇米辛,她明白被镇里的人发现家中藏有人鱼会落得什么样的严重下场,所以她不得不以友善,友好,平易近人的态度对待这位突然出现的异族情敌。

    虽说从相处时间长短上进行比较,古特尼丝立于不败之地,但是欧普缇米辛曾因受助于人鱼而对其一族抱有好感,只要有充裕的时间,他们自然会成为两情相悦的恋人。

    反观当下只是一厢情愿的自己,古特尼丝的心中有着说不清的痛处。

第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无论怎样都撵不走的情敌(自己)是多么令人害怕的存在。

    现在她能做到的,便是以自己作为人类的优势,不断拉开她与丝布妮之间差距。在陆地上,她终究只是条会唱歌不会游泳的鱼罢了。

    之后,为展现自己的存在意义,古特尼丝全心全意地帮助欧普缇米辛度过了在疗养院的痛苦时光。

    尽管这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当她意识到,欧普缇米辛是在她的帮助下顺利完成手术时,她才多多少少从丝布妮的阴影中获得些许救赎。

    所有治疗结束已经是深夜,整个过程花费的金钱,自然远远不止十个铜币。又因为欧普缇米辛的家在镇里负面知名度,医疗所不同意为其办理赊欠手续。

    最后无可奈何,他只能再次接受古特尼丝的帮助,将医疗费用全记在了她家名下。

    原本好不容还清了造船厂的,现在又重重画上了一笔,想要摆脱古特尼丝的纠缠将变得更加困难。

    深夜总是在漆黑的天空中孕育着风暴,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只有常在沙滩上行走,才能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发现电闪雷鸣。

    明天又是个糟糕的天气,但这已经跟欧普缇米辛没有任何关系……

    腐烂的鱼腥味被海风带到了岸上,欧普缇米辛摸了摸被绷带和固定物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伤势比预期的严重许多,至少在接下去的两个月里,他都要向一个废人似的在家里休息。

    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经济来源。但讽刺的是,他不会因此死于饥饿或是债务,毕竟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家财万贯的千金大小姐呵护着。

    虽说以这种方式将她捆绑在身边让欧普缇米辛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对于已经失去一切的他来说,被造船厂千金爱上后所带来的无限好处,根本无法抗拒。

    他明白,现在自己已经背负着无法被世人原谅的罪过,但在所有债务偿还之前,他只能把古特尼丝作为他极特殊情况下的经济来源。

    之后该如何回报她,欧普缇米辛想不到,也不敢去想象。

    不光是还清债款的未来太过遥远,而且他都已经如此厚颜无耻地利用了古特尼丝,还有什么足以偿还她这一年,或许今后两到三年的付出……

哪怕是接受了她的爱都会心存愧疚,倍感压力。

    “唉,所以说才叫她别天天来,这下好了吧,死债一票……根本还不起啊……”

    现在欧普缇米辛真切希望,这个问题能像在漆黑的密林中仍然找得到回家的路一般轻而易举。

    可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思考,一来是他还清债务的时间还遥遥无期,二是因为四周传来的虫鸣像催眠曲般,加重了他一整天的疲惫。

    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权当给自己放个假好了,顺带让拉瑞的愿望实现一回……

    “恩人,您终于平安回来了!”

    当欧普缇米辛推开房门,从黑暗中传来如释重负的哭腔。

    还未点亮魔法灯,丝布妮就已迅速地凑到欧普缇米辛面前,担心地看着被绷带包裹的半条手臂,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敢触碰。

    “您的手臂……”

    因为前不久才违抗了恩人的命令,心中因自责对他产生了畏惧,之后被吩咐留下守家,丝布妮不敢提出半点反对。

    独自一人被留在空房子里,担忧的荆棘将她捆绑,她不止一次想变小后尾随他一同去镇上,但一想到可能会因此犯下更多的错误而被抛弃,使得她连跨出房门在外面等候欧普缇米辛归来都不敢去做。

    “没事,只是有点骨折罢了,虽然不像你们能在一瞬间痊愈,但是在家里修养一个多月就好了。”

    就算欧普缇米辛说出安慰的话语,也无法打消丝布妮愧疚自责的念头。

    除了给欧普缇米辛添麻烦,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违背了您的命令……又一次让您的手负伤……我实在太差劲了!明明说要回馈您的恩情,可是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到……”

    丝布妮话还没说完,眼角便开始泛起泪光,呜咽得像个打破玻璃杯的孩子。

   欧普缇米辛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很无奈。

   虽然今天折了手多少跟丝布妮有关,但是欧普缇米辛没去责备她,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别哭了,你没按我的话去做是没错,但我受伤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别放在心上。我生气只是担心古特尼丝把你的事说出去,既然她说会为我们保密,那现在只是断只手……还不算特别糟糕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

    听了欧普缇米辛安慰的话,丝布妮反而哭得更凶,眼泪哗哗地往下流,都快填满了地上的小坑。

    “你怎么……唉,都说不是你的错了。而且你也不用特地想着为我去做些什么,现在这样就挺好。只要你能早日恢复体力,平安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然而这一次,丝布妮停止了抽泣,就像突然关上了水闸一样,连眼泪都止住了。

    仅过了一天一夜,丝布妮差点都将自己撒下的谎言抛到了脑后。

    原本是为了让自己长期留下来的借口,现在却狠狠地刺痛她的心。

    这就是欧普缇米辛认为她毫无作为的最直接的证据,惋惜与不舍一开始就不存在,她只是这间房子的住客,异族,伤者,一个只会用同情心而不是用爱对待的陌生人……

    想到这,丝布妮的公主脾气立刻取代了悲伤,她无法接受恩人以这种毫无进展的方式同她相处!

    “恩人,请让我做些什么补偿我的过失,无论什么都行!”

    丝布妮目光坚定,如果她不率先做出什么决定,恐怕欧普缇米辛能将这种陌生的关系一直持续下去。

    “唉,女孩子别老是把这种‘无论干什么都行’想法挂在嘴边啊,很容易被图谋不轨的人盯上啊。而且我不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反倒是欧普缇米辛欠了人鱼族一条命,能让丝布妮平安离开,这才是他的期盼。

    可是丝布妮却和欧普缇米辛杠上了,硬是请求给她安排工作。

    “有!我亏欠您很多!就算您不承认您的手臂是因我所伤,您为我提供藏身之所,我也必须为您做些什么。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帮助您。所以,请给予我为您效劳的机会,像家务事这样的小事也行。拜托了!”

    看着丝布妮诚恳的目光,欧普缇米辛争不过她,只能改变主意。

    “……唉,你真是……好吧,正好我手有伤,有些事不怎么方便做,到时候你就来帮忙吧。”

    “是!主人!”

    丝布妮天真地笑着,并模仿起过去佣人们对待她的态度,很是滑稽。

    “……主人什么的还是不要叫了,听着怪心慌的。”

    “主人!请下达第一个指示吧!”

    “……竟然还玩上瘾了,好吧……我欧普缇米辛大人因公务繁忙,现已深夜却仍未享用晚餐。管家丝布妮,现在去厨房通知还未入睡的厨师,只要能填饱本大人的空腹,什么样的菜肴都无所谓。动作要快,否则本大人无力同梦魇应战。”

    耍嘴皮子是欧普缇米辛的老本行,靠着这个,已不知解决了多少疑难。丝布妮本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竟陪着自己一同演戏。

    一股温暖的愉悦,欣喜从丝布妮的心底流露!

    他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就在刚才缩短了,从陌生人稍稍变得不再那么陌生!

    丝布妮看到了希望!

    “是,我的主人。”

    说着,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将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手指并齐指向胸间,最后深深弯下了腰。

    这个动作就算是欧普缇米辛的父亲也不一定知道。在人鱼族中的特殊礼仪,仅在磁性人鱼决定永远追随某人不离不弃时使用。

    其效力强度与人类的死誓相当,直到自己的生命之火枯竭前都必须遵守,否则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但是丝布妮不会考虑这个,因为她早已做出了一直留在陆地上的决定,一生一世服侍着欧普缇米辛。

    她觉得只要能够让欧普缇米辛的生活无法缺少她,那么无论是谁,都无法拆掉维系在他们之间的爱之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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