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布妮曾听奶奶说过,在陆地上也有大海,但它不是蓝色的,而是绿色的,像大海一样一望无际,人类将其称为森林。

    趴在浴室窗台上的丝布妮误将欧普缇米辛家附近的树林当成了陆地上的大海,但是与真正的海洋比起来,这里就显得有些冷清寂寞。

    海里能随时看到形形色色的鱼类,而在这,尽管能听到不少悦耳的鸣叫,却看不到叫声的来源,本想呼唤它们来聊聊天,都无能为力。

    无聊的白日时光,令她渐渐想起在海中与朋友们玩耍的日子,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叔父有没有发现她失踪,还是已经派人来找她了?会知道她在这里吗……

    “你们能别叫了吗,越叫我肚子越饿!”

    窗台下成群的流浪猫抬着头对丝布妮发出肉食性猛兽地低吼。本应提防它们,反而因为它们想起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

    欧普缇米辛似乎也没注意到她需要进食这一点,没有为她留下任何食物,这待遇比囚犯还要凄惨。

    即便如此,她也未对欧普缇米辛产生任何坏印象,只是想着当下要如何填饱肚子。

    之前欧普缇米辛提出的要求中并没有禁止丝布妮离开房子。只要出去不被人类发现,就不算违反约定。

    丝布妮对着窗台下那群“喵喵”叫的猫咪伸出食指。口中默念一段剪短的咒语后,指尖喷射出细长的水柱,驱散了面前猫群。

    “嘿!看招!”

    正如欧普缇米辛所说,这些陆地上的猛兽只要用水就能驱散它们。

    可是这些四脚猛兽比想象中的更加灵敏,水枪根本射不中它们。

    没过多久,丝布妮便放弃继续浪费力气。脱掉欧普缇米辛给她的衬衫,念出了第二段咒语。

    她的身体放射出柔光,逐渐变小,直至变得如手掌一般大小。

    她跳出窗子,趁着流浪猫没回来,顺着来时的路线,召唤出的水花游回了大海。

    在海洋中畅游,她第一次感受到这里有着陆地上无法比拟的自由与安心。

    至少在陆地上,她不能有机会穿梭于鱼群中,尽情享用鱼肉。

    即使这里不是她们一族向往的金色之海,但是对一度离开过海洋怀抱的丝布妮来说,现在她没法做出过度的幻想,曾经的拥有已使她知足。

    可是,在欢欣的激动中似乎又夹杂着一种情感使她无法尽兴,就像穿梭于海葵中一样刺痛着她的全身。

    现在已经中午,她在想欧普缇米辛会不会已经到家?会不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为她担心……

    种种疑问盘旋在丝布妮的脑海,开始如狂风般吹散她的喜悦,她受到的恩情以及她的愧疚渐渐冲淡了对自由的向往。

    没做出太多的心里挣扎,丝布妮调头回到陆地上。

    为了不让自己在浴缸里无事可做,她抓了两条鱼作为她排解饥饿的谈天对象。

    她用咒语将两条鱼冰冻,然后趁沙滩上没人,缩小了身体将两条鱼拖回了浴缸。

    “恩人!我回来了!”

    丝布妮丢下鱼,兴奋地朝着浴室门呼唤着欧普缇米辛,然而房间里只有空荡的回响,但希望落空并没让她沮丧。

    “既然恩人没回来,那我们就一起聊天等他回来吧!”

    正当丝布妮要为抓来的两条聊天对象解冻时,浴室的窗台上传来鸟类翅膀扑腾的声响,她抬头看到窗台上落下一只贼鸥,并操着一口沙哑怪调的嗓音开口。

    “嘎,我就说怎么看到有两条鱼在沙滩上遨游呢,原来是先王最后的公主的美味朋友啊。”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丝布妮十分疑惑。

    “嘎,现在海中谁不知道丝布妮公主失踪的消息。您的叔父已派遣大量手下寻找您的下落,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您会在陆地上,还接受了人类的施舍呢。”

    “你误会了!他为了救我,反倒被我所伤。我留下来,只是为了找机会治疗他,绝无它意。”

    丝布妮连忙解释道,可是贼鸥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

    “唉……可怜的公主殿下,您的身心已受到人类的蛊惑,您叔父听了一定会十分失望的。我相信他一定向您说明过人类的丑恶与狡猾,现在您又为何要违背他的意思呢?”

    “不,欧普缇米辛绝非你口中那般邪恶,他是善良的。要是他真的渴望我的鲜血与肉体,那他根本无需救我。在我处于危难之际,便可将我杀死,取走他所需要的一切。但是,他没有掐断我的脖子,也没有夺走我的自由。他值得信任。”

    “嘎……我天真的公主殿下,即便他未囚禁您的身体,您也无处可逃,您已经可悲地爱上了他。”

    “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是人类,我是人鱼,我们的种族不同,是不允许在一起的!”

    丝布妮红着脸对贼鸥泼水,但是现在不是戏水的时候,这只海鸟不希望对话因此中断。

    “公主殿下请冷静,我未曾想当一只爱情鸟,那不是值得您高兴的事情。据我所知,人与人鱼相爱从未出现过美满的结局。到头来,只会被人类出卖,他之所以选择控制您的心,只因为他一开始便将目光瞄准了人鱼的献祭。”

    “献祭?”

    丝布妮收敛起害羞的笑容,这个陌生词语似乎曾在叔父的口中听闻。贼鸥接着解释。

    “是的,人鱼通过向神祈祷,为救治人类献上自己的器官,内脏和躯体。人鱼的肉体与鲜血只能治愈伤患与病痛,但是人鱼的献祭能够使人起死回生!”

    “……那只是传说,我们人鱼根本没有这种忤逆自然规律的能力。”

    起死回生本就是背叛自然规律的一种形式,是恶魔的交易,丝布妮又怎会承认。

    “人鱼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做出献祭的人鱼都无法再回到大海,它们要么活在人类的身体里,要么流通于各个黑市之间。”

    这话把丝布妮吓得一怔,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这原本是要对绝大部分人鱼保密的事项,毕竟当他们知道,他们是为了成为祭品而存活于世上时,恐惧的阴影随时会毁掉一个族群,。

    对于像他们这类拥有存在意识的物种而言,只有反抗,才能不沦为药奴。

    可是,即便贼鸥把狠话说尽,也未让丝布妮对欧普缇米辛的信任产生些许动摇,根深蒂固的执念使她听不进贼鸥的任何劝告。

    “不……你说错了。我相信他,他不是你口中的人类。他善良,温柔,诚实我绝不会看错!如果你再愚昧地诋毁他的品格和形象……绝不宽恕!”

    为了维护恩人的名誉,丝布妮咧开嘴露出猎食者的獠牙,杀意如同爆炸的冲击瞬间袭向贼鸥。

    见情形不妙,它连忙飞离了欧普缇米辛家。

    虽说贼鸥的肉又酸又硬,使得它们不在人鱼的食物链中,但对人鱼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口咬死对方更加简单快捷。

    贼鸥抛下一句“终究是愚王的子嗣”,便非离了房子。

    它这话并非一时泄愤,丝布妮的父母曾为了使人类与人鱼和谐共处,在律法之神的见证下签订平等条约。

    人类与人鱼也确实在一段时间内实现了和平共处,人类的城镇中能够时常见到人鱼的身影。人鱼制作的灵药为不少重症患者摘除了病痛,人类的陆上交通使人鱼跨越大陆更加便捷。

    它们的合作在贸易,医疗,交通方面都产生了显著的效果。

    然而好景不长,国王与王后在一次旅途中遭到不明人士暗杀,遗体至今下落不明。

    虽然案发地点在海下,但现场调查却找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人鱼一族便将矛头指向人类,可人类不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反而指责人鱼栽赃陷害,挑拨关系。

    愤怒的人鱼一族,一气之下倾尽整个海洋的兵力向人类发动了战争,即著名的莱尔湾战争。

    大战持续了近十年,最终战争在众神的制止下平息,但是人与绝大部分人鱼却结下了血海深仇。

    “父王,母后,请告诉我,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丝布妮趴在浴缸边,向过世的父母祈祷。过度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后,席卷而来的睡魔使她陷入沉睡。但是,未消散的恐惧招来了漆黑的梦魇。

    在梦里,她被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人类追赶,无论躲在哪里,都能被他们发现。它们能像蠕虫般从藤壶中钻出,能从巨鲨的獠牙下逃生,鲸鱼喷出的水柱中全是他们的身影。

    “不要追我!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不要抓我!不要吃我!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被数十个男性人类抓住身体的丝布妮止不住地哀嚎,赤红的鲜血不住从她伤口涌出,鱼尾被残忍地咬下。

    “恩人……恩人……救救我……”

    她向着不远处的欧普缇米辛发出绝望的求救。但是那个被她当成恩人的人类像无视她的绝望般背对着她,尽情地与他身下的金色长发女人**。

    那女人身上散发着美丽鲜花的清香,却对丝布妮露出阴险的笑容,并如同挑衅一般盯着丝布妮,顺着欧普缇米辛的脖颈吻到了他的唇。

    “不,不要!!!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看我一眼吧……”

    两人如胶似漆地交融在一起,而压在哭泣的丝布妮身上的男人们揪住了她的粉色长发,将她拖离欧普缇米辛,咬碎她,撕碎她,顶碎她,插碎她……

    “啊!!!!!!”

    “公主殿下您还好吧。”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当丝布妮痛苦地脱离恶梦的掌控后,被她带回来当作食物的两条鱼亲切地询问着她的情况。

    她惊慌失措地环视着周围,从未想过呆在陆地上会难受得喘不上气,她现在只想见到一个人,欧普缇米辛,只有他才能消除她的恐惧。

    “恩人!”

    她试着叫了他,凄惨哀伤的声音响彻浴室,然而在浴室之外,根本没有她想要见的人,和她想要的答复。

    贼鸥的话又一次缠绕耳际,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窗外的天空有一半变成幽蓝,丝布妮的不安已膨胀至极点,生怕欧普缇米辛斯食言,害怕他抛弃自己,背叛自己。

    “明明说好黄昏前回来的,明明说好黄昏前回来了……骗子,大骗子!”

    嘴中碎碎念着,眼泪又挂上了眼角,伤心欲绝。

    而就在这时,丝布妮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就像不希望被她发现一般。

    她以为欧普缇米辛要对她恶作剧,一跃跳出了浴缸,直奔浴室门而去。

    “你这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回来也不说一声!”

    满脑子只剩下欧普缇米辛的她,根本没注意到门后散发的梦中花香。也无法察觉,她即将面对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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