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真切的感受到轰炸机从我们的头顶呼啸而过。爆炸声从头顶传来,但是巨大的震动,却从地面而来。那一段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天翻地覆,仿佛整座楼都要塌了。我只能死死的抓住地面,努力不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地面上滑来滑去。

我能清晰的听到承柱断裂的声音,那仿佛是自己的骨头断了一般。失去了支撑的水泥天花板像巨大的冰雹砸下来,所有人都拼命护着头,有些人发出惨烈的叫声。

真正使我有安全感的,是压在我身上的司令的身体,他的身体是如此强壮有力,可以使我免受来自上方碎裂的水泥天花板的攻击……

等等,司令在保护我?

这个时候应该是我在保护司令才对啊!

主意一定,我立刻使出浑身解数,要让自己翻过身来保护司令。可他的身体比我想象的要硬朗,他就像一座山压在我身上,任凭我如何使力气,他都纹丝不动。

也许我这样还给司令添麻烦了。我心里这样想。就保持这样吧。

可下一刻,我就听到沉闷而令我心悸的声音,伴随着突然而巨大的压力。那是厚重的水泥石板从三米高的空中砸在血肉之躯上的声音。

然后滚热的鲜血滴在了我的额头。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就连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仿佛也随着这滴鲜血轻了不少,震惊之余,我微微试探性的用了用力气,祈祷着背后的那个男人依旧孔武有力……

可是我错了。是的,有哪个正常人在被上吨重的石板砸到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呢,即便是被压在他身底下的我,在那一瞬间也觉得内脏都仿佛要被震碎。

于是,我只是轻轻的一推,司令毫无悬念的从我身上滑到了一边。

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红成了一片,两双眼珠突兀的睁大。我看不到任何一个伤口,但血液止不住的从他的每一寸皮肤重争先恐后的流出,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仿佛是要逃离这个将死之人的躯体……

难以遏制的负罪感和痛苦弥漫了我的全身,这种感觉像是冰冷的火山,从我的身体内燃烧开来,尘嚣而上,直到泪腺。

我跪在司令身边,痛哭流涕。

我想这时候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更能表达我现在的悲痛了。

就在十几分钟前,这个人还与我在通讯器里交流,而现在,已经是命悬一线。或许早已是阴阳相隔了。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其他人才真正意识到空袭中发生了什么。

“司……司令……”

“医……医疗兵呢!”有人怒吼道。

立刻有人争先恐后的冲下楼去。

楼顶塌了一片,整个玻璃窗都被震碎了,坍塌的混凝土块横亘在我们中间,烟尘渐渐散去,不少人也受了伤,血迹洒在粗糙的混凝土块上,立刻干燥下去。

狼藉一片。

但这一切,比起触目惊心的司令,都还不算糟。

我哭得很大声,但总归是有限度的。我渐渐平静下来,看着眼前倒入血泊的司令,不敢再去看同僚们的眼神。

毕竟,如果不是我,司令也不会替我挡下伤害,也许现在倒在血泊中的应该是我才对。

敌人轰炸机的引擎声渐渐远去,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司令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发出声音,很滑稽,像是卡着鱼刺在说话,但是没人有心情嘲笑。

“空……空军呢,我们……的防空导弹呢,那群人干什么吃的!”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不知为何,我现在异常平静。也许刚才的痛哭已经把我的感情流光了,也许是我觉得战场上的死亡是家常便饭,也许我本来就是没有心的人……

我把指头贴近司令的鼻孔下方。

没有鼻息了。

也是,刚才那一击,一般人也许内脏都碎了吧,即便是勉强活了下来,失血过去也足够让一个人死亡了。

用不着等什么医疗兵了吧。

我用颇为遗憾和自责的眼神告诉他们,司令没救了。

他们立刻变换了神色,有悲痛的,有沉痛的,有不敢相信的,有陷入沉思的,当然还有愤怒的。

在他们眼里,大概觉得司令是因为我才死的吧,如果我在这里,司令就不会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很坦然的面对他们的十分不友善的眼神。

……

“那……那个……”就在气氛十分微妙的时候,有人插了一句,“虽然很遗憾,但是你们应该是知道刚才司令要对我们下什么命令的吧……”

所幸我军军纪严明,即便眼睁睁的司令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被红色血液包裹,他们仍然没有因为恐惧而崩溃,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执行任务,就算下达任务的首长已经不在了……

他们互相对视,最后把视线集中到我身上。

火烧阿斯塔木这个提议虽然是我提出来的,即便司令不在了,按军纪也应该由副司令继续下达命令。但是我知道他们并不同意这个并不人道的提议,如果由自己说出口,自己似乎就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了似的。

所以,这个锅还是得由我来背。

我也很乐意背这个锅。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火烧……”

‘啪滋……啪滋……’

突如其来的,这个细微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眼神激动的像是要放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那台在空袭中幸存的电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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