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口出来以后,袁歌说因为自己实在是坐了一整天,稍微也想走一下试试,因此现在正小心翼翼地在人行道上迈步。
而任意题本着又不好浪费,同时也确实是想再尝试下这个同事口中绝对能秒杀现今市面上80%以上人体工学椅的神器究竟有没有那么好使,所以他现在反倒是坐上轮椅了。
“打算?不就是和我们最开始讲的一样吗?”袁歌说“等孩子生下来,你先去通过你父亲那边联系机构,然后想办法运用他们的渠道给孩子登上户口。
而我这边则是等你完事了再出面去和负责人谈,说是我会继续把钱还上。只是大家必须约法三章,如果他们想要用强,我这边就会有人把录音直接发给警方还有曝光在网上。
总之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至于之后你怎么养孩子,我怎么处理后续的债务,以及用‘我消失这段时间里其实是被搞传销的绑架了,最后通过警察搭救才好不容易逃出了生天’这种谎话来维护自己在老家还有学校那边的名声。那就不在现下应该谈论的范围了。”
大概是已经看出了任意题话里的那些小九九,所以袁歌直接明里暗里地表达了自己不想谈论更远未来的事。
“累了,换我来坐。”
“嗯,好。”任意题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起身将轮椅的位置再次让给了袁歌。
虽然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研究过任一一款人体工学椅的好坏,不过光就是刚才那么一小会儿的乘坐,他也并没有能找出任何令自己感到不满的地方。更何况这轮椅还能折叠能电动,所以都这样了那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大叔你有去过金牛消费吗?”
袁歌口中的金牛是指任意题老家阳晴市的一处摩天大厦式地标建筑,装饰极尽豪华,一般都是政府用来接待外宾,企业家用来商谈合作,又或是有钱大款才会不时出入的高档场所。
一直以来,袁歌都没有说起过自己的老家在哪,也没有明确过自己的大学是哪一所。而任意题本着大家只是暂时交易,未来也并不打算多做纠缠,因此也就历来没有追问过这方面。
“金牛?没去过。那种吓死个人的地方哪是我这种身份地位敢去的。”
“但是我去过哟~”
袁歌脸上挂着不怀好意地窃笑。
“还记得我当初信誓旦旦和你说如果不是他爸正好在外地谈生意所以要不到钱,否则当时绝对可以帮我平掉账务的富哥吗?
就是他以前带我去的。尽管我并没有刻意吹嘘的意思,不过贵的东西的确就是有贵的道理。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去那种地方逛上一回呢?”
正常来说应该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任意题历来保守,因此只要不是有特别重大的需求或必要性,他的消费就只会是降级而不是升级。
“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吧?等手头宽裕了,自己也有了时间以后。”这话说得连任意题自己都不信,可他的身心就好像是分裂一般很冷静地就说出了这些话来。
“熬一熬,等进大学了就轻松了;熬一熬,等孩子长大了就轻松了;熬一熬,等工作退休了就轻松了。
人到底是抱有希望才能活下去的生物。而且也很善于自我欺骗和自我催眠。等我有时间了,等我有钱了,等我休息好了。可人生短短数十载,匆匆一世似烟云。
你以为一切都还有机会,一切都还有余地。可现实呢?活下去,熬下去。熬到最后只能对着自己的孩子说‘我当年没实现的事情,你一定要替我去实现’的地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已经没救了。就算把一切事情摆平,等再次回到日常里我也绝不可能收起锋芒,做个粗茶淡饭平平无奇的人。这不仅仅只是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种宽泛暧昧的陈词滥调。而是我已经疯了,已经再没有了正常人所应该拥有的那种健康三观。
我的世界里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我把我的一切都集中在了这一刻,然后只要价格公道,我就会把它们扔出去,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也一样。”
“……”
任意题没有答话。他想思考,可越是思考他就越是反而只能痛恨着自己的愚笨。以至于终于是胆怯了起来,内心竟生出要不要索性逃走的念头。哪怕明明最开始牵出未来这个话题的家伙就是他本人,而袁歌大抵也是做了很艰难的心里斗争才决定回应他的命题。
“你,难道就没有想到你父母的感受?他们对你不好吗?”
“想过。但结果是一样的。我连自己都能抛出去,那他们到了我手里又有什么不可抛的呢?这与好坏并无关联。只是一种天平两端的取舍罢了。
你认为自己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以我们国家最普遍的教育来说应该父母之恩大过天吧?可恩一旦要是换过来了那么就是债。而且还肯定是一种你永远永远也还不完的债。你要对他们恭敬,你要对他们孝顺,无论他们爱与不爱你,无论你是否指望着他们的道歉又或者是他们指望着你的感恩,你都注定是要低他们一头。你不能抱怨不能发牢骚,不能妄图想着平等,只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话说大叔你自己还不是躲着家里人不和他们亲近?然后我们之所以会扯上关系也是因为你打算做个不婚主义者,而你父亲却急着让你传宗接代,最终两方对峙之下就想出了一个让代孕机构去你家下药让你睡死,然后再拉个人用来取精,最后稍等十个月之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抱子而归的计划。
当然~现在你也知道那个负责取精的倒霉蛋就是我了。所以你的故事又是什么呢?我已经我把事情都讲给你听了。现在不妨你也来说说自己的事?”
话筒递到了任意题手上,以等价交换原则,又或者是礼尚往来思想的话,他倒也的确是应该同样敞开下心扉。
“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言。”任意题说“只不过是没能成为令父母,甚至是能让自己感到骄傲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