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大熊立起身来,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和尖锐的利爪,发出的吼声在洞穴内回荡,积雪和冰碴簌簌落下,地上的石头震颤滚动,整个洞穴仿佛下一秒就会塌陷。

它冰蓝色眼中是被人从关于蜂蜜、树莓和母熊的好梦中惊醒的愤怒。虽然漫长的冬眠让它的脂肪燃烧不少,体型瘦削了一些,但相对眼前渺小的入侵者仍是一头庞然大物。它粗壮的双腿依旧强健有力,肌肉紧绷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扑向对手,扯烂她的喉咙,嚼碎她的脑袋。

面对这样一头猛兽,乌米诺莉娅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白熊趴着的时候就像一座小山,立起来更是三米有余,差点碰到洞顶。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攻击?就凭自己手上的一根小冰刺?逃跑?估计自己刚一转身就会被扑倒。

乌米诺莉娅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也谨小慎微,不敢发出声响。

白熊也没有趋前攻击,只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一人一熊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洞穴内只剩滴水声和白熊时不时“咕噜噜”的低吼。

紧握着手中的冰刺,乌米诺莉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熊的爪子和牙齿上。好半晌没动静,她的目光开始游移。

当她的目光和白熊圆溜溜的眼睛对上,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她也变成了一头熊,可以和白熊形成一定程度的共鸣,能够从熊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下一秒,乌米诺莉娅做出了一个她上辈子从未想过的大胆决定。

她抱歉地松开手,冰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她谨慎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和白熊四目相对。

白熊好像有点吃惊,但它不再呲牙,举起的爪子慢慢垂下,脸上的神情也由愤怒变成了好奇。

乌米诺莉娅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几枚紫色的树果放在白熊面前,味道酸酸甜甜,原本是她旅途中消遣的零嘴。白熊凑近闻了闻,一口便全部吞下。

随即它便又死死盯着女孩,不过没有了呲牙、露爪、低吼等危险的举动。

乌米诺莉娅只好将兜中所有的树果掏出来,放在地上,看着白熊像吸尘器一样把它们吃干抹净。

然后双方又开始僵持,但气氛显然缓和了许多。忽然,白熊打了个嗝,又躺下睡觉了,没多久它便发出规律的鼾声。

乌米诺莉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找了一个远点的石壁坐下,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跟白熊沟通的,但知道达成了某种协议,便稍微放下心来。

她双臂环膝,虽然洞内相比外面温度高了不少,但地面和墙壁依旧冰凉,她不得不努力蜷成一团,才能留住一丝温暖。

望着远处白色的毛球,她不禁羡慕起来,如果自己能有一件那么厚实的棉袄该多好。

雪下得依旧很大,风刮得像是女妖在尖啸。乌米诺莉娅能够做的只有等待,无事可做的她将下巴抵在胳膊上,望着洞顶静静出神。

人在生存面前会不自觉地妥协,可一旦闲暇得空,那些压抑住的思绪便会不断涌来。

痛苦与迷茫被长久以来的生存压力所掩盖,如今少女不得不直面那个她总是逃避,却被始终纠缠的问题。

我是谁?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乌米诺莉娅,然而她对这具身体的曾经一无所知,只知道一个空荡荡、什么都不是的名字。

相对的,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显示她曾经在地球的一座城市生存,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所有细节都清清楚楚,唯独记不起主人公的名字和脸。

究竟是她穿越成了乌米诺莉娅,还是说曾经的记忆只是一场幻梦,她从来都是乌米诺莉娅,不曾改变。

而即使抛开这个问题不谈,假如一个人的身体突然换成另一个人,又或者一个人的脑袋里突然涌出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么他还是他吗?

乌米诺莉娅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彻底更换一次,也就是说虽然外貌没有改变,但本质上身体已经跟曾经的自己切割,成为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然而,或许是工作繁忙,很少有人感到迷茫,甚至产生自我怀疑,乌米诺莉娅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许多无法回答的问题纠缠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内心的踌躇与迷茫比起生存的难题更让人感到痛苦。

就好像在磨一把虚构的刀,去杀死一个看不见的自己。

就在少女面部扭曲之时,远处的白熊翻了个身,嘴巴蠕动了几下,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渐远的思绪被拉回,一对混圆丰满的屁股蛋子正好落入眼帘,乌米诺莉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突然意识到,人就是一种喜欢“犯贱”的动物,总是自己给自己设置难题,最后进入痛苦的循环。

一些答案知道了能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生活不是还在继续?

对与错都先不管,别想把一切都弄清楚再去走路。

鲁莽者要学会思考,善思者要克服犹豫。

目的渴求完美,举步之际则无需周全。

乌米诺莉娅长出一口气,想明白之后,感觉身心舒畅了许多。耳畔是白熊悠长平缓的呼吸声,竟不可思议地感到几分心安。

等雪停了再去找些果子回来吧,少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微笑。

她望向洞外漫天的白雪,大自然有时也会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白色掩盖了所有其他颜色,肆虐的狂风仿佛要撕碎一切生灵。

然而洞内却是一片安定祥和,生命自有其生存之道,暂时的沉眠不过是为了积攒力量,迎接更好的季节。

乌米诺莉娅换了个姿势,双腿蜷在身侧,背靠石壁闭目养神。

风声、鼾声、呼吸声汇成一首合唱,少女的内心却感到无比宁静。

大家都是生活在洞穴里的人,既是拘束,也是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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