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之上,一个渺小单薄的人影孤独前行。

将左脚从雪中拔出,迈过右脚,然后将后者从雪中拔出,迈过前者。

一个简单的动作,不知重复几万遍,往复循环,直到成为一种本能。

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小时?一天?又或者一个月?

当日升与日落被黑暗取代,只剩漫漫长夜和呼啸的寒风,时间便也失去意义。

最初,乌米诺莉娅还会计算前进的步数聊作消遣,不久便发现这不过是一种自虐。不断增大的数字像是一座永远爬不完的山,除了助长绝望别无他用。

最大的难题依旧是辨别方向,没有太阳也没有指南针,少女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在正确的路上。

她也尝试观测星星与月亮的位置,但缺少专业知识,终究一无所获。

不过就算能看懂,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与地球是否相同还未可知。

无头苍蝇地游荡许久,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找到一条河流的主干,相信顺流而下一定能找到些许人烟,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直接走出雪原。

行进的途中常有磕磕绊绊,冻河像是繁茂的大树,零零散散分出许多枝干,加上积雪掩盖更加难以判断。

很多次,乌米诺莉娅不小心被支脉迷惑,走上岔路,万幸反应过来,及时回头,没有一错到底。

在一点点摸索前进的途中,她也逐渐发现这具身体的奇妙之处:至今为止她从未大规模地进食,最多摘了些路边灌木结出的野果作为零嘴,却并未感到饥饿;水和睡眠似乎也沦为非必需品,即使不喝水不睡觉,她也能保持精力充沛。更离谱的是,这具身体甚至还有自我回复功能。

有一次,乌米诺莉娅的手臂被冰棱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伤口居然蠕动着愈合接合在一起,不到一分钟便光洁如新,只剩皮肤上冻成冰碴的血迹。

总而言之,虽然一觉醒来发现穿越,四周还是荒无人烟冰天雪地,堪称噩梦开局,但情况总归在慢慢变好:有一具看似单薄实则坚韧的身体,暂时无需为生存问题发愁;还有一个相对明确的前进方向,给了她回归文明社会的希望。

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乌米诺莉娅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希望是一颗珍贵的火种,需要捧在手心呵护,至少在现实给她当头一棒前,不能让消极情绪将它熄灭。

然而,有些念头一旦提起是很难放下的,每当寒风吹过让她缩成一团时,她便免不了想起原本的家,捧着热好的牛奶裹在被窝里,一边啜饮一边阅读,台灯投下昏黄色的光……

紧接着便有又一阵风袭来,无情地将她从幻想逐入现实,理智和情绪在巨大的落差下陷入持续拉锯。

上天似乎也察觉到了少女的坏心情,趁机又来添上一堵。还没走几步,天空便飘起零星的雪花,在寒风中化作一道道斜线。

不一会儿,乌米诺莉娅的头发、肩膀便积满了雪花。

她使劲蹦了几下,雪花纷纷飘落,但于事无补,因为雪似乎并没有停下的迹象。

或许该去寻找一片避雪的地方,乌米诺莉娅心想。

但犹豫片刻,她还是选择继续前进。因为她依循的河流附近全是开阔的平原,找一处避雪地意味着不得不离开河流主干,等到雪停,旧的痕迹被积雪掩盖,又没有明显的参照物,想再找回冻结的河流实在是难上加难。

到时候,她又会成为雪原上的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游荡,祈祷上天再度眷顾。

然而,没过多久乌米诺莉娅就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后悔。

雪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漫天白幕倾盆而下,寒风已不是连绵的嘶鸣,而是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冰粒刮过乌米诺莉娅单薄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视野里只剩下冷酷的白。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接近死亡。

恐惧抓住了乌米诺莉娅,白皙的皮肤上不断绽开血花,又在自愈力的作用下快速复原。

疼痛和麻痒同时刺激着少女,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敢停下脚步,漫天的雪花又让她无路可去,狂风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前行。

在自然的狂怒下,乌米诺莉娅只是一片脆弱的树叶,除了随波逐流别无选择。

大脑一片混沌,只剩双腿机械地摆动。不知过了多久,乌米诺莉娅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又因为惯性和风力打了好几个滚,最终扑倒在地。

好冷,好累。

整张脸埋在雪中,似乎这样就能无视外部的一切。眼皮似有千斤重,耳畔的风声也不再清晰,意识渐渐模糊。

睡吧,在彻底陷入混沌前少女心想,也许醒来便能到家。

……

当然,这只是奢望。

乌米诺莉娅翻过身,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灰暗石头构成的岩壁

对于流浪求生者而言,失望是家常便饭。虽然对于曾经居住在都市的少女来说,荒野求生一直是只存在于纪录片中的词汇,但历经穿越后的踽踽独行,早已习惯了事与愿违,如今的小小打击已不能伤她分毫。

深呼一口气,她便重振旗鼓,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幽暗的岩窟,自己似乎是碰巧跌进来的,离洞口不远。

洞外风雪交加,暴风雪还未停歇,积雪在洞口累积形成一道半人高的防风障。

站起身来,雪花泻了一地,身上尽是冻结的血渍,白色衣裙也被殷红浸染,白发披散着,活像是从电视里爬出的女鬼。

洞内地面凹凸不平,顶部约有三米高,部分被冰晶覆盖,垂下尖锐的冰棱,好像随时会落下,颇为瘆人。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洞穴深处依旧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洞口时不时有冷风和碎雪吹进,犹豫片刻,乌米诺莉娅折断一根冰棱握在手中,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前进了大约10米,拐过一道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小石室,其中隐隐有一个庞大的影子有规律地起伏着。

一头熊!

乌米诺莉娅差点惊呼出声,双手捂住口鼻,大气不敢喘。

身体僵硬地盯着那一座“肉山”,女孩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发现对面的庞然大物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她才尝试着挪动双脚,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外退去。

外面大雪封路,直接离开肯定不现实。看这熊似乎在冬眠,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乌米诺莉娅决定回到洞口,如果顺利就等天气好转再走;退一步,要是提前被熊发现,自己也能直接逃走。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还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踩到块碎冰,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一声巨吼几乎要震垮整个洞穴。

乌米诺莉娅的脖子好像生锈了一样,扭头看去。

映入眸中的是一口森森白牙和尖锐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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