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往事（7）

洛芷嫣也沉默良久，寂静里只有交织着的心跳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苏雨泽也分辨不出哪个声音属于他哪个声音属于洛芷嫣，只觉得万籁俱寂，仿佛漂浮在无边宁静的海里看着星空群星如洒，连时间都静止下来，只有心跳声回荡在耳际。

“苏有过朋友么？很多的朋友？”过了许久，洛芷嫣银铃般的声音才徐徐落下，平静的声线中些许地夹杂着一些回忆。

“有过的。”苏雨泽想起他高中的时候和琴妹组建了个小帮派，手底下小弟成群，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概不算朋友，只能算是追随者小马仔之类的。

他急忙补了一句：“或许……没有过很多的朋友吧。”

“吾没有朋友的，曾经……一个都没有。”洛芷嫣轻声说，“绝非说笑，一个都没有。”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并谈不上伤感，甚至是古井无波的，可就是那样的平静里积累着隐藏在黑暗里的莫大孤独，像是雾气那样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蔓延。苏雨泽想或许再过一阵子那份孤独会漫过他的胸口，紧接着像是藤蔓那样将他紧紧勒住。

“吾上学很早，小时候没有一个玩得来的朋友。所有人的想法都和吾不一样，大家看事情的态度方式都和吾不同，所以吾觉得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有些时候吾会说一些吾以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没有人赞同吾，吾以为他们都是幼稚的。吾像是一个行走在时间之外的人，看着其他人的喜怒哀乐，自己的心里却没有触动。”

苏雨泽心里想如果你真的从小就有这种观察能力，按你这个中二性格交不到朋友真是太正常了。好比你是个异类，你是那个看得最透彻的人，你是那个最明白的人，于是你也是那个最孤独的人，因为没有人会懂你。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力量，令他不得不沉默。那股力量仿佛不断膨胀的气球，随着压力不断增大，那些被隐藏起来花纹渐渐显露出来，图案开始变形，空气变得灼热。

“也有过朋友的啊……可是都会渐渐疏远，吾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洛芷嫣伸出手指戳了戳苏雨泽的胸膛，“吾的世界太小了，没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给其他人，也容不下太多的人，于是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吾只能安安静静地写书。”

“小时候看故事总觉得世界有那么多的美好那么多的未知，可是吾不曾体验过，于是吾将那些美好都记录在文章里，很可笑不是么？可是吾没有别的办法，没有人会靠近吾，靠近的人都会受伤。”

有那么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她或许太聪明太明事理眼光太独到，没有人能和她成为朋友，没有人能和她好好说话，她也自觉得不愿意和同龄人在一起，可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很寂寞。

“吾觉得吾是个过路人，和所有人都不在同一条道路上，所以才会萌生出写书的想法。”洛芷嫣这么说着，手指突然戳得凶狠起来，呼吸间的喷吐也愈发的灼热，“吾也想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可是吾看那么多东西都觉得太理所当然太顺其自然，所有人都会觉得吾太奇怪，到最后都会匆匆逃离……吾想知道吾做错了什么？”

她的语气猛然间变得暴躁起来，像是沉积已久的委屈爆发出来，有太多的无奈和不甘，那样的可悲那样的歇斯底里：“凭什么啊？吾就不能……就不能有朋友么？吾也会害怕也会难过也会孤单，为什么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爆裂开来，瞬间的宣泄之后却是无比的平静。

很静，静极了，安静得仿佛从来没有过什么歇斯底里什么夜下低语什么相依而谈，连不安的心跳声都归于平静。

“苏不说话，苏也觉得很对吧？苏是吾命定的眷属不是么？苏能明白的不是么？苏为什么不说话？”她的手指攥成拳头，摁在苏雨泽胸口，力气那样大，摁得苏雨泽生疼。

这不像是平日的洛芷嫣，却又无比真实，有些慌乱有些委屈，像是小孩子撒娇，也像是独自一人时的自白。此刻的她真实得可怕——苏雨泽并不知道她是否摘下了那张面具，可苏雨泽觉得现在的洛芷嫣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洛芷嫣都要真实。可他又束手无措，这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他该怎么去安慰？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喉头被压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这种时候做一个倾听者就好了，多说无益。

洛芷嫣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摁下去的拳头舒缓下来：“抱歉……吾失态了。”

“苏或许一直以为是苏主动找到了吾，其实不然的，”她长长吸了一口气，以最为平静的语调继续说，“早在大一的时候，吾就在关注苏了，那个时候的苏是校报的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