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苏雨泽回到竹轩写字楼311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半了，天色如幕，幕下光天如日，深圳的夜仿佛能永远保持繁荣。

他可不是忘了洛芷嫣的吩咐，洛芷嫣早叫他九点半的样子把晚饭送过来，他可是一秒钟都没耽误，一看时间，九点二十无误。

大门门紧闭着，侧面的窗户里露出星星点点的光，安静得像是没人来过，和喧嚣的街道对比分明。其实很奇怪的，桂庙新村的小街巷里熙熙攘攘的嘈杂刹那便静了音，像是穿过镜子到了宁静的另一面，他都如履薄冰似的有点不忍心打破这个寂静。苏雨泽掏出钥匙打开了工作室的门——洛芷嫣给他这串钥匙很久了，苏雨泽拿到这串钥匙的时候心里就说你就不怕我破门而入欲行不轨么？洛芷嫣像是看穿了他心思，得意地说吾知道苏不会做那种事的。

小丫头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我还没问你就回答了。

苏雨泽轻轻推开门，看见那纤小的身影仍然如同他出门时那样，定格如画卷。

“苏回来了啊。”洛芷嫣轻声说，回过头来。

她神色很平静，眼帘低垂着不知道里面流淌着怎样的色彩。看见苏雨泽回来，洛芷嫣将椅子转过来，抬起头看着苏雨泽。

那是一双波澜不惊得宛如古井的眸子，苏雨泽看着那双眼睛觉得那像是镜子，映着自己的影子，却不知背面究竟是什么。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眼前这个小女孩了，她真的只有十七岁么？很多事情，例如白天下午她做饭把工作室弄得一团糟这件事，都体现出她的懵懵懂懂傻傻笨笨，可是苏雨泽这一刻突然间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她的想法，没错，那层面具……他没法揭开。

“红姐饺子馆的水饺。”苏雨泽提了提手里的饭盒，将它放在桌面上。

他想起雨姐说过的，女孩子都很精明很狡猾。

或许吧。

“苏出去这么久，去哪里了？”

苏雨泽轻描淡写地说：“和琴妹去吃饭了。”

“吃的什么？”

他皱皱眉：“麦当劳，琴妹想吃炸鸡。”

“哦……炸鸡。”

洛芷嫣就这么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做些什么。可苏雨泽也不知道洛芷嫣期望他做些什么，只好大眼盯小眼地和洛芷嫣对视。

真是个可爱得犯规的家伙，苏雨泽光看着就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可爱爆了。可他发现他看到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其他的，很多东西。

例如洛芷嫣的眼角有点泪痕，想必是看电脑太久眼睛累了；又例如洛芷嫣的呼吸有一点点急促，至于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再例如洛芷嫣的嘴唇有点干燥，没抹唇膏。

她只穿着一件小睡裙，光着两只脚，会冷的。还有电脑屏幕太亮了，很伤眼睛。又或者那张工作椅有点太高，洛芷嫣用电脑时或许会很费劲。他又想起现在都九点半了，这么晚吃饭对胃很不好。

他心里问自己你怎么会观察这么多呢？怎么回自然而然地看到这么多东西呢？是你太敏感？还是你真的很关注她？

他有点想开口说出来，可是关注点太多，一时半会儿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悄悄然地，他心底里的那只小猫儿呜呜地叫唤了两声，伸出爪子在他的胸口挠了两挠，一阵震颤从他的胸口扩散到全身，像是被电流刺了一下。

“以后别再这么晚吃饭了，对胃不好。”他低声说，心里想着要多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别的话题。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笨拙，真是个没有口舌之才的家伙。说两句呗？说点别的呗？可是他说不出来。

洛芷嫣却只是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说：“苏，先把鞋脱了吧。”

苏雨泽一愣。

“我饭给你送来了等会儿就走……”

“换鞋。”洛芷嫣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火。

苏雨泽心里一惊说这丫头只怕是来者不善，所谓眼神能杀死人大概就是形容她的了。

过了两秒洛芷嫣又说：“换鞋。”

声音斩钉截铁看来是没法拒绝，苏雨泽只好乖乖地换了拖鞋。

他心里说妹子诶，你这样态度强硬不带解释我很慌好么？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有读心术啊？真以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想什么啊？

苏雨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很无辜很懵逼地说：“换了。”

洛芷嫣微微鼓起嘴巴，注视着他好一阵子，偏了偏头，转身又盯着电脑屏幕，两只小脚不安地晃悠。

你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说啊？

灯光很亮，虽然并比不上白天的阳光，可那些小细节也能细微可辨。洛芷嫣脑袋一歪一歪的，有频率地左右晃动着，两只脚也随着头部的晃动一摆一摆，偶尔她有点要回头的趋势，却又立马止住。

于是苏雨泽的目光也随着那个节奏一摆一摆，觉得时间真是漫长。

你要做什么你倒是说啊？

很奇怪的感觉，胸口那只小猫儿仍然用爪子戳着他，痒痒麻麻的。他与洛芷嫣的距离仿佛很近，又能被拉得很远。时间被延长了，可以延至无限的长度，像是所谓地老天荒或者是沧海桑田，因为它没有尽头。

洛芷嫣突然回过头来，本来就剪水似的瞳子更透彻了，却又深不可测。

“苏……今晚不要离开好么？”她轻声问，“留在这里……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