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身体的愈合速度加快,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安蕾芙妮娅那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解释清楚,她的腿当时的确受到的是[足以致命]的烧伤,我几乎放弃了她。居然还是以那种几乎轻蔑了死神的方式,连疤都没有留下。

可是怎么可能呢?连我也是?虽然还想试试,可是也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手故意弄破然后去实验。

“除此之外呢?”我问着克里斯汀,“还有别的特征吗?”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句话叫做知道的越少,恐惧也就越少,如果我不知道炎症的死亡率有那么高,我肯定会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一刀去证实安蕾芙妮娅的话。

可是从我在教堂区的行医经验来看,这里的小孩子在摔跤或者打闹的时候弄出来的上,痊愈的速度也和我以前在洛圣都时遇到的一样啊,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可是信不信由你。”她突然不耐烦了起来。这让我也有些恼火。

完全不考虑安蕾芙妮娅的感受,自顾自地让安蕾芙妮娅想起那么之前的恐怖时光。真的很过分。

正打算对她发火。

“对不起…请…请问一下?”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苍老而怯懦的声音,我回身看过去,那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捂着肚子,似乎非常痛苦。

“这是…这是怎么了?”我急忙转移目标,从妇人手中接过小孩。

“啊… …”她支支吾吾着,“我…我一个不留神,他就跑去喝了井水…”

“井水?我不是说了在我允许之前不能喝井水的吗?!”我呵斥她,“为人父母的,为什么连自己家的孩子都不看着?!”

她局促地揉着围裙,委屈,而又说不出话来,只是埋着头不时轻轻地抽泣两声。

“躺平,躺平孩子。”我对着女孩说道,“躺平。”

我用力把手放在小女孩的胃上按住,这样会稍微好一些。

“拉普特妮尔!拿水去!”我指着架子上的瓶子,昨天一晚上蒸馏出来的水。

“嘁。”她很不愿意被我使唤,但还是抓起了蒸馏水跑了过来。

“张嘴孩子,张嘴。”我冲着小孩半嚷嚷道,“快啊!”

可是她紧闭着牙关,眼睛也开始上翻。我拍打着女孩的脸。

“噗呕……噗噗噗噗。”

她的气管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用手紧紧捏住她的脸颊,把顾不得手指可能被咬断的危险,把手伸进她的嘴里,两根手指在她的舌头根部使劲捣鼓着。

“呕…呕!呕咳咳!呕!!呕!!”

像是要把整个胃袋都翻过来似的,满地都是呕吐物,等等…这是……

我蹲了下去,拉普特妮尔立刻接过女孩,给她喂下蒸馏水稀释胃里的硫酸。

不对…不对不对…她不是喝了带有稀硫酸的井水,她是食物中毒。

要说为什么的话,地上的呕吐物中是土豆,被嚼碎了的生土豆,还有…芽…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农夫,都知道土豆是绝对不能吃已经长了芽的,而这个小女孩的胃里,全都是土豆芽…她不可能自己专门去将土豆芽专门用刀削下来然后吃掉的…

“拉普特妮尔,土豆芽。”我用手挑起一块最大的给她看,安全没有被仔细咀嚼过,倒像是,被谁硬生生塞下去的。

“她吃了这个,土豆芽。”我补充道,然后回身呵斥着那个妇人,她的脸色苍白,像是要崩溃的样子。

“你居然给她吃了这个。”薇薇安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她,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克雷斯阿姨?”

那个被唤作阿姨的人使劲摇着头。

“我才没给她喂!是她自己吃下去的!”

“那么告诉我,你吃东西的时候,不加咀嚼地,就往下生吞吗?!”我冲着她举起那块土豆,那块硬生生被塞进女儿胃里的发了芽的土豆。

“我…我…”

“我要去联系治安官,让他过来吗?”拉普特妮尔轻描淡写地说。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呼吸平缓,瞳孔逐渐缩小,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等等,让我在治安官之前先问问看。”我的胸很闷,几乎要被气炸了,“你!”

我抬起手指着她,无论是那个克雷斯阿姨还是安蕾芙妮娅,甚至连薇薇安,乃至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女儿喂这种东西?!”

“我说了没有喂她吃就是没有喂她吃!”她大声回答着,可是眼神一点也不像有理的样子。

“通知治安官调查吧!”我扬了扬手,“企图谋杀子女罪,在没有律师为你辩护的情况下,你会被当众吊死。”

“亚特兰…亚特兰?!”薇薇安突然伸手阻止戴上礼帽正要出门的拉普特妮尔,“不能让她死啊!她还有三个孩子,如果…如果她死了,那么……”

“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拉普特妮尔打开门,回身给了那个女人一个震慑的怒视。

“我!我求求你们…求求您们!行行好…行行好吧……”那个女人突然跪下,然后扑向床边,抱着自己的女儿嚎啕大哭。

“我…我也没有法子了…”她抽泣着,“如果她…如果不这样的话!不这样的话!我们全家都会饿死的!!”

“……”拉普特妮尔站在门口,看着她。

“家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吃的了…马上就是冬天!与其让我的孩子们…与其让我的孩子们缓缓被饿死……”

“嗨!嗨!!”拉普特妮尔走了过来,蹲下看着她,冲着她打了两个响指。

“那你让她安安宁宁死在家里不就好了?”她说,“何必多此一举,把她抱来诊所,好让我们都知道她是被你毒死的?”

拉普特妮尔的声音冷漠,冷漠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假如,假如你的孩子,死在我们诊所…”

“那么…”

“是不是…”

“该赔偿给你一些钱呢?”

拉普特妮尔一字一顿,而且一针见血地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实在没法说服自己用那么坏的想法去猜忌她。

实在没法说服。

“不…不是的…不是的!真的不是的!”那个妇人还在负隅顽抗着。

“还是说,是谁派你来的?!”我也瞪着她说道,“然后让我变成第二个克兰·契丝卡?!”

“这个不是!不是!!”她突然利落地否定,眼泪哗哗地滑落,看来第二句话应该是真的了。

她突然禁声,只剩下了抽泣的声音。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这就把孩子带回去…”

她抱起了女孩:“之后我…我一定好好对待她…我会想办法…”

“你以为你真的出的了这个门吗?”我冷冷地说。

“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你的罪恶,那么绞刑架是为了什么被发明出来的?”我说。

“你放心好了,你的孩子这个冬天不会饿死,也不会冻死。”我说,“他们想喝红酒,想吃牛排,都没问题。要多厚的棉服我都会买给他们,不求回报。”

“可是…”我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去吧,拉普特妮尔小姐,去找治安官。”我说,“我们把你的账算一算。”

“不!不行!别!”那个妇人的口中突然连句子都无法说完整,“求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去!!”

“我还以为你真的有为了孩子们牺牲的勇气呢?!”我大声怒吼道,“原来你,只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我挥起拳头,正打算倾泻我的怒火。

“别打我妈妈…列克星敦…先生…”身后的女孩子突然发出声音。

“我…我不小心吃了有毒的土豆…不小心吃下去的…不小心的…”

她才三四岁?她才三四岁,就知道…如此帮自己的母亲挡枪?

“真的…真的是我吃下去的…自己吃下去的…列克星敦叔叔…求求您…别打我妈妈…”她虚弱地说。

“有谁?有谁教你这么说的吗?”我轻轻地问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没有…是我…不小心吃了…土豆…”

门口的拉普特妮尔又看了我一眼。这次的眼神中露出悲悯。

“我不想没有妈妈……”她接着说,“不想没有妈妈。”

“别伤害我妈妈…”

她真的才三四岁吗?我不断地问自己。

“是什么让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提前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是什么让这样的一个小女孩知道自己要去死,好换来其他人的生?”

我这么问自己,答案是——“贫穷”。

我此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知道此时,听了女儿如此言论的那个女人正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可是我听不见。

楼下这么大动静,为什么莉莉根本没有出现?是因为…她看惯了吗?

我从钱袋里掏出五十英镑,放在小女孩手心。

“回家吧。”我对那个女人扬了扬手。

“我就当今天你们没来过。”

我看见拉普特妮尔的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是说我——“[伪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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