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100.1.17，科伦萧城】

——雪，还是下起来了。

不过所幸的是，并非在那条险峻的山道上下起来的。

作为多兰帝国境内仅有十余个的，聚集着万人以上的城市，科伦萧如同多数城池一般被围墙环绕着。

然而，其围墙的强度有高有低。在多兰帝国东部的所有城市中，科伦萧是最接近海岸的一个——也是因此，这座城池的东城墙相对比较贫弱，这既是因为在松软的海滩上修建城墙相当困难，也是因为几乎没有敌人能够从海上直接向这座城池发动攻击——帝国的东方舰队始终驻扎在这个港口中，同样驻扎在港口中的还有东方舰队的水兵们。这支由七十五艘桨帆战舰和十一艘能够抛射重型弩炮及石制弹丸的大帆船，以及大量携带引火物的快船组成的舰队能够与海面上的大多数敌人对抗而不落下风。

从科伦萧的避风港出发，可以航入赤藻湾，夏季这里的海面上会漂浮大量的红色藻类，乘坐渔船打捞之后可以作为猪和鸡的饲料，同时某些淡水鱼类也可以食用这种藻类。但因为赤藻的繁盛，这片海域的海水鱼数量相当有限。从赤藻湾向外航行，绕过由卡沙岛南岸危险的暗礁区，就可以进入广阔的迷雾海。但就如同城中神明的代言人，海神祭司的预言那样，海神博德正打算掀起一场伟大的战争，这场神明与神明间的战争将让这片海域变成死亡之地，对于敢于进入神明的战场的凡人，他们的死亡将是被注定了的，即便是拥有神明赐福的符咒也绝不会改变。

预言自然是无可辩驳的，至于这场战争究竟何时会爆发，那即便是祭司也拿不准了。总之，几乎是所有的船只都不会进入到迷雾海中。但即便是有着祭司的预言，人们仍然必须生活下去，城市也不能孤立生活。从科伦萧出海，经赤藻湾沿迷雾海岸向北方航行，进入捷蓝河口——这条多兰帝国最北方的入海口，可以抵达切萨大公在北方的边境哨所，这位坚强的贵族在文明世界的最北方抵御着荒原上的野蛮人的攻势；而如同沿迷雾海岸向南航行，则很快便会航入曼纽尔王国的领地，不同于多兰帝国，曼纽尔王国以圣光作为国家信仰。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其国王曾向帝国皇帝宣誓臣服，但随着暗影笼罩所带来的巨大灾难给帝国带来的严重打击，曼纽尔首先是断绝了与帝国的臣属关系，更进一步地发起数场战争，从帝国夺取领地。尽管最近的一场战争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曼纽尔仍然与多兰处在相互敌视的状态。

不过，贵族们的战争与平民百姓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若即若离。对百姓们来说，他们的头顶是帝国皇帝那坚盾与雄鹰的纹章也好，曼纽尔王国那日光照耀宝石的纹章也罢，与他们的生活关系是相当有限的。城市之间的百姓仍然会相互贸易；而追逐利益的商人们呢，也仍然如同往常一样，或乘马车，或跟随车队，周转于各国的城市之间，攥紧自己的钱袋希望能够在下一次交易中让本金加倍。

晓晨伸出手，粗劣的皮质手套中，几片雪花落下。

天阴沉的可怕。从刚刚开始，天空便越来越黑。

不过所幸，已经能看到海洋，以及远处那闪耀着的科伦萧港灯塔。冬天的海面无比平静，在阴沉的天空下，城墙泛出冰冷的铁灰色，而因为越下越大的雪，铁灰上又泛起一丝银白。

“我们得快点了。”晓晨催动卡尔尽快的前进，一时间马车的晃动剧烈起来，让靠在晓晨肩膀上的少女醒了过来。

“嗯......哥哥？”抹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下雪了？”

“嗯，下雪了。”晓晨有些不愉快地说，“如果今天不能进城的话，我们就只能在城下过夜了。”

在城下待一夜——对于晴朗的冬夜来说，只需要进入远处的森林中砍伐一些枯枝，如同之前的十多天那样露营即可。马车上的食物非常充足，如果有必要，甚至还可以从原本需要贩卖的货物中拿取一些吃下。

但对于雪天来说，还是尽可能快的进入城中为好。这是因为雪会逐渐的浸湿货物，并且生火也更加困难。况且如果抬起头，便可以看到雪越下越大，显然不是一时半会能停止的。

抹茶把斗篷裹紧，静静地点了点头，抱住自己的身体。

“好美......”

她抬起头，雪花飘落在她前额的发丝上，随即她摘下手套对手轻轻哈气，白色的雾气让她的眸子模糊起来。

“嗯。”

这确实是美丽的景色——就像是自然本身的魔术，神明以祂的手指将五光十色的世界以单调的白色覆盖，而两人此刻就在旁观神明那宏大的工程，为了这件一年一度的工作，就连那带来生命与热力的太阳都被赶到了云层之后。

可惜，现在不是欣赏它的时候。

城池越来越近。尽管与蒙塔巨城那传奇性的城墙相比差了许多，但科伦萧的城防也堪称完善。

科伦萧的保卫者们在城池外挖掘了一道护城河。尽管城墙本身的强度及厚度只有蒙塔巨城的不到二分之一，但护城河以及在城墙各个角落建立的箭楼以及十字弩机能够对准备攻击城池的敌人带来相当强有力的打击。护城河是一条窄而深的长渠，一个方向延伸至海平面附近，另一个方向则延伸至科伦萧的干船坞。由于与海面靠近至如此程度，因此即便是将护城河修得极深也不必担心水源的不足。

正在这样想着，晓晨和抹茶已经汇集到了人流中——一座城池，总是需要村庄才能维持下去的。像是爱瑟斯这样山中无人问津的小村自然对城池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真正对城池起到作用的是几乎每数日都会前往城中，贩卖诸多货物的活跃的庞大村庄。

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城外村庄中的人们也如同以往一样的，汇聚到城池周围，带来城池即便一天也无法离开的农产品和少数手工制品。虽然近看只是三三两两，但远远看来，就如同一条小溪。

但很快，这条小溪就将要被截留了。

如果说日间的城市如同敞开怀抱欢迎来客的女主人，那么晚间的城市便如同警戒的卫士，举起盾牌，拒绝所有的来客，这正是晚间城墙的职责。

而在这样一个下起大雪的天气，是仍然张开双臂，还是转而举起盾牌，就在于这个城市卫队长一人的想法了。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卫队长已经不准备拖延太长时间了。

想要进入城池的唯一方法是通过护城河。只要通过铁链绞盘拉起护城河的吊桥，就无人能够进入这座城市。

毕竟，即便游过了十五尺宽的护城河，还有几乎同样高度的城墙等待着自己。而如果在冬天掉入到这样一条护城河的寒冷河水中，那几乎就代表着死亡——事实上，护城河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冰，但人一旦掉上去，有很大可能将冰粉碎，那样人就几乎毫无生存机会。

两人站进入城的队伍中，这队伍主要由腰缠肩扛的贫苦农民们组成，这些穷苦人等没有金钱购置大车，只能凭借自己的体力来挑或扛一些农产品来城中叫卖，试图赚取利益，购置一些农具和生活必需品。

即便在这样的风雪中，这些贫民也只是默默地缩紧身体。其中情况较好的穿着已经露出缝制线头的棉衣和看起来像是村中自制的，已经开口的粗劣皮靴，而情况较差的则只有草鞋可穿。在已经没过脚面的雪中，这些贫苦民众的脚有些已经冻得发青。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两位正在城门盘问的卫士大声叱喝起来。

“天色已晚，今日不能再入城了！”

听闻此言，贫民们不禁鼓噪起来。

毕竟以他们的衣装，如果不能进城寻一温暖之处暂且熬过一宵，即便不会在回去的路途中冻死，怕也要因受冻而生病。现在天色虽然阴暗，但也是因为雪天的缘故，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想必这位卫队长只是想着早早下班休息，全然未曾顾虑到眼前的这些贫民吧。

“大人，我等已然跋涉了整日前来此地。离天黑还有不少时间......”

几位肩上背着背篓的贫民走上前去，与那两位卫士争吵起来。

“混蛋，你们这群穷鬼！不出片时，天色就要完全变黑，我看你们恐怕是来自曼纽尔的间谍，想要暗中窥探城中守备！”谁知正在此时，一位身着白色披风的，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从那黝黑的城门洞中走出，用他那沉重的锁甲手套推搡着这几位贫民，准备将他们从城门洞里推开。

此人便是城门的卫队长，见此人出现，人群短暂的安静下来，但显然，他的这套说辞并不能让贫民们信服。这些贫民纷纷从衣衫中掏出身份凭证，在卫队长面前挥舞。

随着这场提前关闭城门的闹剧，人群逐渐聚集在城外，鼓噪之声也渐渐加大。

“哥哥，我们......”抹茶轻轻扯了扯晓晨的衣角。

晓晨轻轻拍拍抹茶的小臂，示意她安心。

“你等在此地聒噪，如若惊动了领主大人，你们断无生理！还是快快散去，等明日日出再入城罢！”中年男子大声呼喝，将最靠前的两位贫民推得一跌。他身后的两名卫兵的手指都握在了腰间的短剑上，贫民们见到此景，纷纷觉得有些害怕，人群有些要散去的迹象。

谁知这时，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直到卫队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