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不小心?”
克洛伊呆呆地看着手指上流出的红色。血的颜色,自己是见过的。那味道呢?她也是记得的。但只是记得,现在的她自然也是尝不到的。那些常人习以为常的快乐和痛苦,连同曾经的整个世界一起离她远去了,而新的碎片似乎不愿意拼好自己,总是一片一片间断地袭来,像是刻意孤立彼此的群星,闪烁着嘲笑不知所措的夜空。
原来魔法少女的血也还是红色的。或者说,魔女?她也分不清现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然后,一种鲜活的微微感觉从她的指尖袭来。不如说,就是这种不断的触感,让她的手指重新认识了她。你好,我叫食指,希望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感到脉动,一种外溢,像是神在外溢祂的完满,亦或是孕妇给出不属于她的新生命。这完满的皮肤终于藏不住谎言,在意识面前暴露自己并非光滑的事实。
她另一只手握着的菜刀微微颤动,与案板轻轻剐蹭,如恋人耳畔轻语那般暧昧。
克洛伊最近在试着提升自己的厨艺。这对一个味觉基本残疾的她来说就是无米之炊,可加上一个态度有些缓和的蒂娜帮助下,倒也不是难如登天。从她的反应来看,起码不是地下室级别了。
她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何要多看这抹红色几眼。颜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反正现在是看不到了,已经被包上欲盖弥彰的创可贴了。
她不明白,但也不需要明白。小草为何要明白雷鸣?也许和她有关,但绝对与她这个人无关。到现在为止有哪件事不是和她有关,却又和她这个人无关的吗?这一整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物质兀自存在,悄然崩解;痛苦欣然降临,快乐也同样困惑而至,不知此和彼。空气就这么在那里,也许成分是变化的,亘古的厌氧菌与如今的我们都不可能适应得了彼此的环节,但它就是这么把人围住了,沉默而暴力。
沉默而暴力,就像今晚的蒂娜一样。可她在沉默什么?克洛伊希望自己的腹部能够回答,希望那里会说话告诉她一切。红色的痕迹,回忆着欢愉和痛苦,生成黏在嘴里的涩劲。白色的肌肤在月光下褪去血色,瓷似的精细,让人不禁猜想出自谁手,更猜想为何要生成个这样的可人娃娃来教人毁坏。
她把玩着手里的头发,白金色,似乎一只手太没劲,她另一只手也参与进来,把原本的圈掉了个方向,造了个莫比乌斯环。好玩。
颜色。她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还看到的是同样的颜色呢?细细思来确实不公平,味道没了,颜色还在。它们是不平等的吗?
那谁是味道,谁是颜色呢?她又有点恶狠狠地想,干脆全都没了不好吗?一瞬间,一劳永逸,不要有过程,不要有体验,不要有意识。又自嘲,咧了咧嘴角,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没有,总得有意识来受罪。
她玩头发无聊了,又忍不住瘙起创可贴周围的皮肤。人就是贱,就是想要揭开伤口,不论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她不会再犯了,这么想着,又忍不住拉一拉创可贴边角。
她的王国被入侵殆尽,不论她怎么感受,都像是个冤大头,承受一切体验,而不拥有哪怕一点所有权。还剩下什么?什么都不剩。什么是她的?
克洛伊愣住了。不是因为回答不了,而是因为有了答案。
“又是不小心的吗?”
“不是。”
蒂娜沉默了几秒。
“不要!”
这是她仅有的了,仅有的实在。人不是他的身体,而是身体夹缝中的什么。她从未如此真切地理解这句话,她刻出了自己,以那个人同样的方式。
姐姐好像不理解,还想抢走。不行,谁都不能抢走!
嘴唇又被封住了。傲慢任性,从没听过自己哪怕一句。嘴里传来醉人的甜味,威化饼粘湿后的触感,下午三点钟晒在窗前的温度。这些都是她给自己的。
克洛伊要自己刻出更多的自己。她重新发明的整个宇宙论(cosmology),最早的文字,史前星座的临摹,从前人类延宕至今的技艺,用凹陷确认凸显的实存,以感知确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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