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举到了头顶,随时准备劈下。

像是切肉的主妇一样的姿势,反正动弹不得的我们也确实和肉没有太大区别。

还剩下那么一丁点的时间,简漪或许就要提前死在那间地下室了,或许就要省略接下来犯下的所有罪行,作为一个无辜的被害者死在那间地下室了。

真的是,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时间而已。

刀刃定在林绛的面前,穿透之后大概就会轮到我。

不过我其实并不知道这样的切肉刀能不能干脆到连续分离两人份的头盖骨。

顺着举起的刀刃放下视线,从门口透进的微光让我总算看见了行凶者的面目。

那应该是个和我年龄差不太多的女生,但比起那时的我来远要毫无慈悲,虽然从她能对林绛和我做出这样的事就能轻易看得出来,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亲眼看到或许就能明白。

不能吗?哎呀,没有插图真是抱歉,可是作为没有出道的脑内小说家,没有插图实在是太天经地义不过的小事一桩,不是吗。

回到正题,她并不是面带残忍的笑容或是毫无脸色地举起刀刃的,那样的话我会干脆地一笔带过,毕竟那样就和我这样正常的心理变态没有太大区别。

人的表情总是多种多样的。

有人能开怀大笑着痛下杀手。

有人能面无表情地痛下杀手。

有人能一如往常地痛下杀手。

但你看,比起这三种,一边大方外露着承认自己的软弱,一边流着眼泪做下这样的事情的人,就实在是少见了。

是的,她像是践踏着自己真正的想法一样,扭曲了脸颊,涕泗横流地想要杀了我们。

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并不会在最后一刻放下刀刃,而是就这样流着眼泪劈下刀刃的意愿。

人最亲近的朋友终究是自己。

就算能够将他人的意志视若草荠,就算能够对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犯下暴行,也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

毕竟是不能完全互相了解的七十亿蠢材,对吧。

不加了解毫无自觉地碾过别人的想法,或是自以为了解,随后再毫无自觉地碾过别人的想法,这样的行为要做起来实在是不能更轻松,需要的只是将对方不再当一回事的傲慢而已。不是自夸,我姑且还算是理解这样的心态。

举例而言,哎呀,那就用这个吧。

——诸位会去数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吗。不,不是吸血鬼意味上的面包(笑)。

理应成为食物的家禽都可以有人同情,甚至专门拍出纪录片来想要警醒一些什么无聊的同理心,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同情面包吧。

因为那除了食物外不可能是别的,起码我们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得过分一些之外不会有别的做法”。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像这样,断绝了情报接收,得出足以自满的答案后,就可以轻松地出演身怀大义的主角或是反派了,诸君。

哎,也包括我在内。但我好歹也是在忏悔,这次还是暂且不去追究。

像这样,获得了令自己满足的单向性意愿,对一般人而言也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足以寻常人维持生命活动的傲慢,这么一回事。

但她的样子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完全不是。

那明明感觉不到一丝心安理得的表情,和即使如此也还是要挥下的刀刃,真是非常让人害怕,让人厌恶。

就好像看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我满足的自我。说着“实在是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但是还是不得不做下去,在这之上再度膨大,即使如此也不能满足,不得不让剩余的理性决定行为,如是倒错直至崩溃边缘的故障机械。

啧,究竟是把自己想得有多伟大——

啊,等等等等,跑题了。

之前到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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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放下不管就好的,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情呢。

那天之后,我和妈妈依旧住在这所别墅。没有警察上门调查,明明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了关于我们的报道,但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这里采访或是拍摄过。

弟弟的食物来源在一开始还能够靠屋内的尸体想办法度过,但那终究会消耗完毕。

甚至不需要几个月。

弟弟以前并没有任何对食物的挑剔,但在那天之后就变得非这些东西不可。

越是腐烂就越是让他快乐,越是腥臭就越是让他兴奋。在余下的尸体彻底开始散发出腐臭的最后数餐里,他仅仅是幸福地埋身于那堆烂肉之中。

狼吞虎咽。

从前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内,以无法拒绝或是挑剔的食物独自果腹的他,是不是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究竟喜欢吃些什么呢。

如果是的话,作为姐姐的我,应该尽力为他做些什么才对。

一开始的猎物是邻家养在花园里的狗,我看着妈妈毫不费力地在深夜引诱到自家门前,随后割断气管和动脉,任由渐渐流失生命的温热躯体抽搐这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

我难以下手。

即使看到了亲人死在自己面前,我也没法亲自下手。

日子继续下去,弟弟却不曾在展露过那天食用腐臭尸体时所露出的幸福。

我开始意识到仅仅是买回的肉类和杀死的动物并不能让弟弟感到满足。

每个月都能从银行取回一笔无法得知来路的财产,这大概就是那个女人所应许的愿望。原本其中的大半都不得不花在为弟弟购置肉类上,而意识到这点的现在,我开始怀疑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意义。

弟弟渐渐长大,但却依旧每天都躲在地下室,不愿意到任何地方去。此外,无论进食与否都不断消瘦下去的面庞让我和妈妈也担心不已。

“撒得到处都是,不觉得浪费吗。”

那个女人离开前的话越发让我不安起来。

我开始努力地从外界获取越来越多的新鲜动物尸体,随后放进地窖任其腐烂发臭。但弟弟并没有因为我的努力而吃多哪怕一丁点。

一定要是人不可,这是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清晰起来的,我和妈妈一直试图忽略的事实。

可是,即使能够这么想,我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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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在回到下川市之后的日子来到。

在离开的短短一段时间就有一半化作废墟,我们直到那时才总算或多或少地明白了那个女人为何要我们离开的原因。

我以为自己总算能够能够在这样的废墟中获得弟弟的给养,结果却没能发现哪怕一具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之类的痕迹也看不见。

意味不明的隐约不安开始浮现,我站在旧车站附近的倒塌瓦砾堆中,迟迟无法得出答案。

“你是来这里找自己的家人的吗?真可怜啊。”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有些哀伤的中年男子朝我走来。

“早些时候这里的尸体就全都被搜救队挖完了,你来晚了呢。”

我看着他朝我走来,没有回话。

“我的儿子和老婆本来也应该在这里的。”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非常悲伤似地,流出两行眼泪,“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并不对劲。

这座城里的人出于某种原因一旦提及这场灾厄的具体情况就会含糊其辞,这是在我们回到下川市后不久就已经认识到的事实。

我呆滞地看着他继续朝我走来。

“可以的话,请让我帮帮你吧。”凄哀的面容自然地转换为微笑,仿佛刚才从未因任何事显出悲伤。

“叫我镜海就可以了。”

像是着了魔一样地,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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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夏握住手机的力道稍微加重。

不知道学长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但这样的情况还是让自己不由得回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过期新闻。

在那起只出现过一次就消失的案件发生之后的几年,这条街道上频繁发生过许多次动物弃尸事件。

养在花园内的犬类,偶尔带出门的鸟笼,其他流浪宠物自然是不用多说。

总是能够在路上发现这些动物的血迹或是一部分尸体。并非足以上报的像样新闻,但是在三流杂志社和小报的版面上却时常见到,频率高到裳夏能够轻易注意到其规律。

在一开始并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则会让惯于抚养宠物的富人阶层住户不得不离开。

这大约就是那片地区衰落的导火索之一。

奇怪的是,即使到了严重影响他人的程度,也从来没有警方或者其他力量介入调查。

没能给学长好好说明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这么想着的裳夏,最终却决定暂且将其保留。

虽然随便地说上一句“好,我相信你”比起现在解释自己查到的东西看起来要不负责不少,但既然学长想要的前者,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就是不自以为是了。

“那,我相信学长。”

明天再说其他的事情吧。

“加油把班长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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