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多看看吧，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五先生死死盯着他低垂的眼帘，像从中看出琰的情绪。是悲伤，是遗憾，是畏惧，还是释然……
但都没有，近在眼前的死亡对他来说就和睡觉一样稀松经常，仿佛死神是他的老朋友一般，当那天来临时他们会勾肩搭背，一同步入地狱。
“我……舍不得你，琰大哥……”五先生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强忍着哽咽。
“喂喂，你可别哭出来啊！怪恶心的……”琰笑了笑后，露出一个略显落寞的表情道：“不要在喊我大哥了，你是五先生，是未来的路西法大人，那么五先生之前的你，就该死去了。”
“和你一起？”
“可以这么认为吧，如果我就是你过去那些岁月的象征，那就把你的回忆和我一起埋葬，然后带上假面，以五先生的身份继续走下去。”
“那你倒是来帮我啊，我一个人，会害怕的。”五先生摆出一副少女的姿态道。
“恶心死人了萨比……自信一点啊，我看人很准的，在我看来你远比我优秀，虽然白手起家去争夺路西法之位是难了点，但费点精力，好好谋划下的话，还是能勉强办到的。”
“你不要这事说得和【下次月考取得全校前十】一样的感觉好不！我可没你那么厉害，做什么都那么轻松。”
琰似乎终于理好了那些档案资料，他挨张逐页地收敛好后，一并送入碎纸机里绞碎。一切的信息他都记在了脑子里，不再需要其他的附件。这也是他着重培养大家的一项能力，但能勉强做到这点的，却只有莫莉一人。
“看来，我今天不告诉你点什么，你是不会走了。”琰两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双眼审视着五先生那张用来易容的人脸面具。
“这是自然，我之所以敢那么自大地接下法里奥大人的遗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你的存在，谁不知道当初双子星的威名，你和……”
“好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旧事罢了。”琰似乎不大想听见那些关于他的回忆。
“所以说，你现在说你就快死了，而且原因还是救治那些非亲非故的姑娘，我实在无法理解。”
琰却摇头道：“虽然非亲非故，但我不愿意在看见有姑娘因为战争遗留的原因遭遇悲惨的命运，因为这会让我想起她。”
“仅仅是因为和怡姐的遭遇像？就值得你卖掉自己的命？”
“没错，仅仅如此……每次救起一个女孩时，就会让我有种救赎敏怡的错觉，哪怕只是一晃而过的影子，也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的追思。”琰的眼睛里像是起了雾一般，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样子。
“这很奇怪啊琰大哥！难道我们以前一起探讨的大业，我们所说的梦想，还有法里奥大人追求的世界，都不能盖过私人的感情吗？”五先生站起身，冲着他咆哮道。
他太气愤了，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曾经令他望其项背的男人，这个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居然会被脆弱的感情所击败，被一个女人的离世所围困。
但琰并不生气，更不争辩，他只是像个老大哥一样，悠悠然地说：“你还是太年轻，我曾经也不相信，一个女孩居然可以胜过我心中万千豪情，能压过世间所有真理……她离开了，连同着我的一切。我累了，该离开了。”
“琰……”
“别吵了！我也不是那样绝情的人，你的事，我早就替你规划好了。”琰话锋一转，又露出了精明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
他不慌不忙地拿出纸笔，一边写一边道：“你知道，三国里，我觉得最酷的谋士是谁吗？”
“谋士？诸葛亮？或者司马懿……这些太常规了，以你的逼格，大概会选陆逊吧，初任大都督就打得刘备妈都不认识，可比诸葛亮出山时的战果大多了。”
但琰却笑道：“都不是哦，未出茅庐而定天下三分的诸葛村夫自然厉害，但说到底也是在大尺度上的概括，那番话我觉得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至于司马懿，太过细致，总喜欢防守反击，少了点洒脱，没什么意思。陆逊这家伙嘛，虽然战果斐然，却过于常规，稳扎稳打，算不得奇人。”
“你是来和我品三国的吗……”五先生无语道。
“三国可是最精彩的乱世，和现在的情形何其相似，你多钻研钻研，裨益无穷啊。”
“你倒是说说你最欣赏的是何方高人啊？”
“哈哈，是那个早逝的鬼才郭嘉啊。”
“郭嘉？”
“对啊，他遗计定辽东，帅破了天际。要说一个谋士最厉害的是什么，岂不就是未卜先知的才能吗？计策无需多想，随笔一书，就预知未来一般，试问还有比这更霸气的谋士吗？”
但五先生也听懂了另一层意思。郭嘉的早逝，只怕也被琰用来暗指自己的结局吧。
“事已至此，看来你死意已决，那么照这个说法，你也要效仿【遗计定辽东】，给我封遗书喽？”
琰晃了晃手指道：“不需要那么玄乎，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指明道路，也算我这当大哥的，最后的一点情义吧。”
五先生一听，立刻就激动了起来，连忙问：“此话当真？你真的已经设计好了夺位的计划？”
琰摊手道：“计划无比精细，我可没那本事。但大致的思路还是有的，具体该怎么把思路贯彻下去，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愿闻其详！”五先生回答道。这样一来他心里就有底多了，琰可从未在大方向上出过错，有他的规划，就成功了一半以上。
琰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依次是【避】，【联】，【立】，【夺】。他指着第一个字说道：“第一步是【避】，你现在手里有些人手，且都是精英，但毕竟太少，相较于其他候补，你几乎是个光杆司令，所以最初的时间里，你最好什么都别做，安心在C市发展，笼络一批自己的心腹，建立自己的小集团。”
“韬光养晦嘛，我本人也是这样想的。”五先生回答。
琰点了点头后，继续道：“第二步是【联】，你要明白，单靠自己是成不了事的，你的敌人不但是其他候补，还有0字号的人，紫微垣的人你无法回避，那些家伙和失乐园本就有万种联系，说是狼狈为奸并不为过，不扳倒他们，你就没法暴露在阳光下。”
“扳倒紫微垣的人谈何容易，你要我联合的人是谁。”
琰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有鲠在喉一般，他思来想去后，还是不爽地说道：“我的老友，斗木獬廉诚，此刻他应该也在C市，这家伙是个榆木脑袋，但他忠心的是国家和人民，并非紫微垣，所以他总有一天会想搞事，那时候你就出现和他合作，有他在的话，扳倒紫微垣的人，也并非毫无机会。”
“哈哈，到底是双子星，你还是没忘了他啊。”五先生得意地笑道。
“你这说法说的我和他有何奸情一样，不过是以前年轻不懂事，在0字号干过几年罢了……这一步最为凶险，可以说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你能顺利完成，让紫微垣和失乐园的联系破裂，剩下的事就是你最擅长的了。”
琰指向第三个字道：“第三部是【立】，这时候就是你摘掉面具，正式登场的一步，以第五候补的身份正是干预失乐园，与其他对手分庭抗礼，我这个谋士没什么好说的，适合正面战场的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去做。”
“嗯。”
“最后一步【夺】，无需我多说了，扫清眼前的一起障碍，把其他四个候补全部搞定，暗杀也好，举报也好，或者按照正规程序，在人民法院起诉什么，随你喜欢。之后，就全靠你自己了，毕竟那是我未曾想象的局面，到底如何走，你亲自去看看吧。”琰把这四个字逐一解释后，把纸张推给了五先生。
他小心的把这纸张收好，就像保存情人的信笺一样仔细认真。
因为，不就之后，这恐怕就是琰在时间最后的遗物了。
“那现在，你就闪一边去吧，我这边的任务也需要……”他还没说完话，莫莉的联络就来了。
“搞定了，没有留下马脚，我主动报警后，警方还关心安抚了我好久，真是挺有趣的。”莫莉嘲笑道。
这也是自然，在警察眼里，她就是个差点遭到毒手的小萝莉，安慰还来不及呢，谁会想到凶手是她呢。
“那边搞定后就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会有个人来见你，你们好好谈谈吧。”琰回答。
“见我？”
“没错哦，是个超帅的大哥！”五先生抢过耳麦说道。
“你是谁？”莫莉的语气忽然就变得冷酷起来，她厉声问道。
“别紧张，是我的老友。”琰拿回耳麦解释道，莫莉这听到陌生人后的反应是正确的，她在杀手这方面的确有天赋。
一切妥当后，琰把耳麦交给五先生道：“拿去吧，这是她的专属频道，可以的话，你明天就带她走吧。”
五先生看着银白的耳机，调试着变声器的音调道：“这么急？我会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呢。”
琰微笑道：“我不想让她再一次面度重要之人的离去，她看得太多了。
五先生的忽然呆住了，就像一个欢脱的发条玩偶忽然卡壳一样。琰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之所以说莫莉适合他，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五先生随后哈哈笑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我们应该聊得来，毕竟有类似的经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