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是想这么说,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声枪响代表了什么。

非要开拓脑筋的话,我猜是警察在我之前行动了。

不,明明没有注意到什么警笛的声响,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

这么想着,抱着想要立即亲眼看到的心情,迈过眼前的十字路口,转身。

已经失去光泽的暗红色脚印倒退着指向某户人家,但更能吸引目光的显然不是这点,而是停在这户人家门前的酒红色流线车体。

昂贵到不应该成为警用车辆的跑车,来路不明。

不过说实话,从认识薰姐开始,我就一直想要坐坐看了。

重新望向与之相对的宅邸方向,用已经开始微微扭动的双臂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火药击发的音效没有出现第二声,预想中激烈的搏斗没有传出声响,满脸疲惫但却依旧压制住未知凶手的美丽女性没有一边随性地抱怨一边从门口缓步走出象征平安与胜利。

——打通了。

此时是将近日出的凌晨四点,四下无人的废弃街区,就算一元硬币掉在地上也听得到的逢魔之刻——请原谅把针改成硬币这一缺乏创造力的表现,在下其实紧张到失去了修辞能力。

迟滞数秒,默认铃声从背后的车内传出。

我再次犹豫不决地转过头去,注意到亮起的屏幕被随性地搁在副驾驶座位上。

另外,虽然稍微有些超现实,但在暗红色的桶形座椅上,除了一支手机外,还确确实实地堆叠着三台手提电脑。

从内容物的奇妙程度看起来,这也不可能碰巧是别人的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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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出现了偏差。

也许可以说,从选择紧紧抱住弟弟开始,我的生活就不复存在了。

在那之后应该存在的,是拼命逃离,报案,随后将弟弟抓获,而妈妈和自己则在那之后作为媒体一时关注的焦点被报道,再之后或多或少接受社会各界的援助,最后平静地回归日常生活。

那是应该存在的路线。

但对现在的我而言,仅仅是梦醒时分与睡眠之间会有的无谓空想。

所以,即使没有那个女人在,我和妈妈也一定还是回不去。

“——嗯,让人感动的家族感。”

在渐渐从金黄变成暗红的夕阳下,我接受了神的诱惑。

那个女人飘忽地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最多比我大上十岁。

脚不点地,因此也没有染上血污,不过黑色即使染上红色也不会改变。

“变成怪物杀死家人”,但在那之前本就忍受着不应该忍受的指摘。

所以即使看着他的样子,我也没有什么恨意。对因为弟弟并不正常而显现出厌恶感的家人们,于我和街上的陌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家人对我而言,仅仅是家的附属品。

或许是这样,可能是这样。虽然再过几年的话一定能真正地把他们看作家人,毕竟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但那样的时间已经不会存在了。

我看着四周的尸体,这么想着。

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最近在尝试做起神的工作。听起来如何,有什么愿望吗?”

只能认为是精神不正常的发言让我首先想要将她无视。

“虽然是这样,不过你们已经有了不太寻常的东西在的话,我能给的搞不好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不过,女人的声音非常轻柔,和上一分钟还在呼吸的大人们对弟弟一贯的口气不一样,这让我稍微有些放下戒心。

“这不是什么等价交换,两位不需要献上任何珍贵的东西,只要带着自己的愿望能白白实现的想法对着我许愿就行了——有大人在就只好详细说明一下以免戒心——那么,这样的合同不知是否合您口味?”

“......能帮我们保证在这里的生活吗。”

妈妈浑身发颤地坐起,试探着向她问话。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东西的话,我很乐意。”女人将目光转向怀中的弟弟,“但它的食物还请自己想想办法——另外,作为‘保证在这里的生活’所必要的过程,请两位在即将到来的二零一五年暂且离开这座城市。如果能做到的话,直到自然死亡为止,二位都会衣食无忧。”

妈妈点了点头,女人满意地轻笑起来。

“愿望从来都源自生存,算是证明吗。不过,说到它的食物......”

弟弟缩在我的怀里。

“松开你的手如何?”她的视线上移,与我对上,“撒得到处都是,不觉得浪费吗。”

我自然不愿相信那是真的,也因此松开了手臂。

弟弟从我的手臂上滑落,站定在地。

随后,不假思索般地用前爪拾起地面上的肉块,安静地递放在我的面前。

“哦呀,在请你先进食。”

简直就像。

“像是野兽一样,是吗。”女人的嘴角弯成一轮新月,“明明是你的家人,是吗。”

是。

但如果身为家人的话,就接受到底吧。我捡起他递来的肉块,没有在意那究竟是谁的尸体,咬了下去。

无法停止反胃感,但这是弟弟给我的东西。

既然是姐姐的话,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才对。

我拼命地,拼命地撕咬,吞咽下去。

“人真是奇妙。那么就再见啦。”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口鼻的气味愈发浓烈。

素不相识的女人,在落日前失去影踪。就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那样,我和妈妈之间从没有谈论过她究竟是什么。

因为我们都希望忘记那副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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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后没能遵守她唯一的要求。

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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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夏刚刚入睡不久就被手机的铃声吵醒。

明明因为总算等到学长回信才刚刚入睡,今天看来是没法好好休息了。

如果是不认识的号码就直接挂掉。

她这么想着,睁开双眼看向枕边的手机。

结果却是学长打来的。

不不,这个时间了就算是学长也不可饶恕。

但姑且按下接听键看看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吧。

搞不好是想要道歉,之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一定。

“学长?”

“啊,还醒着。”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是被吵醒的,学长。”

“......那真是对不住。”就好像是在强装镇定般,明显压抑住的声线。

“学长怎么了,是来道歉的吗?还是来和我坦白的?”

“没什么好坦白的,只是说——”

“说什么?”

裳夏迫不及待地打断。

“趁着手还能用,和你打一通电话试试看能不能下定决心。”

“哈?”

“看自己能不能下定决心。”话筒对过的声音颤抖着继续,“如果可以的话,能相信我吗。”

裳夏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现在的学长听起来不是能经受住突然挂断电话闷头就睡的自己的感觉。

“我会在今天把班长带回来,其他人也是。”

虽然真的没法和你说明发生了什么,虽然可能会有人受伤,但是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

“——所以,能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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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穿手臂的剧痛突如其来,我低头看向左臂,发现义肢的裂隙已经完全合不上了。

下一道门后或许就陈列着班长的尸体,这样的想法折磨着事到如今才好不容易开始行动的我,气喘不止。

漆黑的不明物质在空洞的内胆中涌动,看起来随时都会溢出。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的压力大到连假肢都被负担所碾碎。本应当不存在神经的木质手腕现在疼痛难忍,嵌合的肩膀部位仿佛要被什么钻出洞来。

很害怕。

很害怕。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可笑。

明明就应该觉得什么都没发生,到了现在却又开始不安起来,像个白痴一样跑到了这里。

我是什么,身负重担的主角吗?

门后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连只是去看一眼也没有价值吗。

没有。

沾上血的脚印。

从屋内逃出的是谁?

很害怕。

很害怕。

喘不过气。

踏着脚步走过花园,冷汗遍布衣衫。

被破坏了一半的房门近在咫尺。

里面好黑。

心电图拧成一团,线路故障。

快推开。

快推开。

快推开快推开快推开快推开快推开快推开。

这是应得的结果,就算迎接的只有熟人的尸体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把手抬起来快推开啊。

随后意识到的,是站在门前的自己不知不觉间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号码的事情。

“学长?”

她的声音一向都是那么吵闹,和这里一点都不适合。

“啊......”但听到她的嗓音的我,像是得救了一样地,漏出了有些可笑的呻吟,“还醒着。”

“是被吵醒的,学长。”

真啰嗦,但总算拜次所赐取回了少许的冷静。

“......那真是对不住。”

“学长怎么了,是来道歉的吗?还是来和我坦白的?”

“没什么好坦白的,只是说——”

“说什么?”

“趁着手还能用,和你打一通电话试试看能不能下定决心。”

“哈?”

“看自己能不能下定决心。”

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拜托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相信我吗。”

虽然可能会有人受伤,虽然可能为时已晚,虽然我一句话都做不到坦白。

但是拜托了。

请让我稍微产生一丁点自己是被人信赖的英雄的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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