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公寓楼之后,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

不由为自己的莽撞而握紧双手,心脏的鼓动也开始失控。

但说的也是,毕竟没有像简漪那样看过地址簿,就那么被劝服到一拍脑袋就去救人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像我。

在那之后随即注意到的有两件事。

门前的道路上停着一辆可疑的巴士,车门敞开。

而义肢的每一处木制关节都如同在宣泄无以名状的情绪般,不受控制地微微扭曲。

微微地,欣喜地扭曲。

我不由得被这不受控制的变化吓得呆在原地,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

“您的假肢是在一位亲属的要求下装上的。虽然没有什么说明,但这对义手看起来似乎正好能够嵌在你的肩膀那里,肌电传感器的灵敏度经测试也非常之高,所以我们就照做了。最近医院里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希望您能理解——另外,对您的父母和其他同行人员......实在是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今早尽快办理出院手续以便腾出病床。至于失忆症的问题,很抱歉,我们实在是腾不出人手来为您制定什么精神疗法,这样的症状应当还不会影响生活,如果之后有所加重的话,实在是非常抱歉。”

带着疲惫与掩饰的笑容的中年男人在那之后没有真的等我提问便匆匆离开了。从白色的着装来看,应该是主治医生那一类的角色。

走廊上的喧闹声不断透过墙壁传来,护士的脚步声,移动病床在地面匆忙行进的尖锐摩擦,其他患者的呻吟全都冲着我一拥而上般令人无法入睡。

窗外的太阳尚未升起,一片清冷的月光照在了脸上。

本应一片寂静的夜间却是这副模样,我花了一分钟来发呆,才总算想起可能发生了什么。

啊,是了,下川特区的骚乱,我大概是那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如果现在打开电视的话,有的大概也只是清一色的赈灾特别节目和连绵不绝的灾情说明,顺带一提,使用率最高的词汇可能是众志成城......还真是相当了解我国电视台的一贯作风啊,我。

不过,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来着。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试图尽可能地回想自己在这里醒来前遭遇了什么。

想不起来,我显然没有在名为记忆的记事本中好好做笔记的习惯。

但从身边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朋好友这点来看。

嗯,你们尽力了,是吗。

自己还真是冷静。

那么,朝着下一阶段前进。

首先试着移动起双腿和背部,本以为会因为过久的昏迷而产生拉伤般的痛觉,但整具身体却毫无障碍地在被子下难看地扭动起来。看来自己并没有昏迷上好几年再醒来的样子,魔眼是没指望了。

之后,为了试着抬起并不属于自己的手臂,向着双肩以下的累赘施力。

还以为会毫无反应,但却出乎意料地猛然抬了起来,将被子不留情面地掀起,随即险些砸在自己的脸上。

做工精细的木质手臂,连指尖的部分也严格地按照人的比例和形状做出样子,还好外露的球型关节随处可见,否则我可能就要因为恐怖谷效应或者差不多的什么东西而开始觉得可怕了。

在脑中做出移动手指的指令,本能地以为不属于自己的指尖随即如同复写下自己的命令般灵巧地动了起来。

可惜,看来自己真的得在早晨办好出院手续灰溜溜地回家了。

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结束了,是吗。

不由得握紧了垂下的手。

空虚的触感吱嘎作响。

--

“害怕吗?”

镜海的声音悄然在耳边响起,将我拽回现实。

“上车吧。”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先前不曾见过的书本,先我一步向着那辆到现在也还是停在原地的巴士走去。

我回过神来,用颤抖的左手握住右手,跟了上去。

虽然想必是没有任何用处,但聊胜于无。

“为以后能习惯这样的事情起个好头吧。”她在车门口看着我局促地在空无一人的车厢内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随后抛下这句话,原路走出了车厢。

面相年轻的司机从我进入车厢前就带着不变的可疑微笑,因此我也没有和他对上视线或是询问任何事情的想法。

反转的关节开始哀嚎,纤细的裂痕渐渐渗透。我无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仅仅是一心想要去把班长救出。

镜海说的没有错,虽然不想承认,但镜海说的没有错。

我用力咽下多余的想法,看向窗外。

开始衰减的月色下,仅有一名乘客的幽灵巴士开始快速行进。

--

时间一晃到了早晨,自然而然地办好出院手续。

人满为患的医院并没有还能自如行动的我的容身之处。

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插曲,我就那么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想要确认的,首先是自己的家是否完好。

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曾经熟识的街道,随后,眼前的光景给出否定的答案。

在倒塌与残破的建筑群之间,仅仅是茫然地试图辨别出自己曾经的房间究竟化成了怎样的瓦砾块。

胸中仿佛不存在半点事已至此的愤怒或是失去容身之所的悲哀,真是不可思议。

寻找并没有结果。

那么,朝着下一阶段迈进。

自己今晚应该在什么地方过夜呢。政府似乎在旧车站附近设立了让无家可归者暂时居住的窝棚房,即使丢失了身份凭证大概也可以入住。

“稍微流点眼泪如何?这样实在是不像个普通人啊。”

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镜海,还记得吗?”

转过身去,随即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面生的少女。

全身漆黑的扮相立在散落的瓦砾之间,看起来像是乌鸦那样不吉,蓝色的瞳孔和在反差下显得异常白皙的皮肤却又令她像一具高档人偶那样让人印象深刻。

“不说话吗......看来是不记得,不过也没关系。”

“镜海?”复述一遍她的名字。

“是是,就叫我镜海就好。”她笑着回应了我,“要不要来我这里住?不需要房租哦。”

--

超速行驶的幽灵巴士没有花多久就自动将我带到了目的地,原市中心的某处国际社区。陈旧破败的别墅区像是闹了鬼的小镇般缺乏生气,无论那场骚乱发生与否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空旷街道铺满了碎石与和夏末时节不符的过期落叶。

真是凶案发生的绝佳场所,但这座城市真的有不适合凶案发生的地方存在吗。

暗红色的鞋印在依旧勉强发挥作用的零星街灯下依旧显眼,或许下一个拐角就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好,先打一个电话给薰姐吧,虽然她大概是还没回来,但如果运气够好也可以直接让她来解决就是了。

像是当场驳回我的想法一般,右前方的拐角后传来一声响到没法忽略的枪声。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