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双黑色的瞳孔只是静静地倒映着培养仓中淡蓝色的荧光,以及其中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液体循环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像一首被拉长了无数倍的、单调的催眠曲。
弥诺的问题,看上去并没有激起星期天内心的任何涟漪。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期待与好奇,在星期天那令人费解的沉默面前,一点点地冷却、凝固,最终转变为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无奈。
“好吧,好吧,当我没问~”
弥诺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语气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失望。
“你们人类的心思可真难猜。明明是自己的同胞,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她嘴里嘟囔着,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说给星期天和小吉听。
“唉~”
弥诺不由叹息了一下,随后,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般,脸上那种戏剧化的颓丧瞬间一扫而空。
她转过身,径直走向大厅一侧一个堆满了各种废弃零件和破旧仪器的角落,那里的灰尘积了足有半指厚,像一片小小的、室内的沙漠。
“算了算了,不管那里面是死是活,还是先把正事办了要紧。”弥诺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嫌弃地蹲下身,开始在那堆电子垃圾里翻找起来。
她那件干净的衣物下摆立刻沾上了灰黑的污渍,但她毫不在意。
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和塑料碎裂的“咔嚓”声,弥诺像一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猫,动作熟练而目标明确。
“嗡嗡……”
星期天和小吉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这副场景充满了荒诞感。
一个自称原住民的、被封印的混沌生物,正在一个代表着旧人类文明巅峰的研究所里,翻找着一件被“使命”指定的、属于人类的物品。
而唯一的、真正的人类(至少内核还是),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终于,弥诺的动作停了下来。
“啊哈!找到了!”
她发出一声充满成就感的欢呼,从一堆生锈的线路板和破碎的培养皿下面,捏出了一个小小的、暗淡的金属物体。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她转身走到星期天面前,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任务应该完成了吧”的释然与“这玩意到底有啥用”的困惑的复杂表情。
“给……”弥诺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使命完成。现在,这东西归你了。”
星期天低下头,看向弥诺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黄铜勋章,大约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表面已经因为氧化而显得斑驳不堪,上面雕刻着一个简单的、由齿轮和麦穗组成的图案,图案中央是五个已经模糊的文字。
整枚勋章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魔力的痕迹,就像从旧时代的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成千上万个纪念品中的一个。
只是迟疑了几秒,星期天便伸出手,从弥诺的掌心拈起了那枚勋章。
冰冷的、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没有问这东西的来历,也没有问那个所谓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将那枚勋章在指间转了转,发现真的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勋章后,便随意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他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嗯哼~”
而看到星期天收下了勋章,弥诺则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精明而热情的笑意。
“好了!既然正事办完了,那接下来就是私人时间了!”她热情地张罗起来,“估计外面天色也不早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总得有个地方休息吧?虽然这里简陋了点……”
弥诺领着星期天和小吉,穿过中央大厅,走进旁边另一条稍窄一些的通道。
通道尽头的一扇门是打开的,里面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看起来像是某个研究员的单人休息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金属架子的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但确实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上的毯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当当当!这就是人类你的临时住所了!”弥诺靠在门框上,一副“快夸我”的表情,“虽然比不上你们人类黄金时代的豪华疗养院或者招待所,但在现在这种环境里,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暖和地方就不错啦。”
“至于你的这位……保镖先生。”她的目光瞥向小吉,“它可以随便在大厅里找个地方待机,反正它也不需要睡觉。”
星期天走进房间,看了一眼那张整洁的床铺,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弥诺。
小吉则停在了门口,红色的独眼依旧在弥诺和周围的环境之间警惕地来回扫描。
“……”
而就在这短暂的、三方各怀心思、原本还在想着该如何继续对峙的时刻。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研究所入口那边的黑暗中,幽幽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却清晰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廊道。
用的甚至还是通用宇宙语。
“……神明大人……你们……在吗?”
弥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橙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和这两个新来的家伙,怎么还会有第四个“活物”?
而且……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星期天和小吉也同时转向了入口的方向。
小吉的红色独眼闪烁频率瞬间加快,悬浮环发出了低沉的、警告般的嗡鸣。
而星期天,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怪事,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吗?”
“……求求你们……神明大人……回应我……”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近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些。
那像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颤抖,虚弱,充满了绝望,却又固执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紧接着,一阵微弱的、拖沓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外面的黑暗通道深处,缓缓地、艰难地向着这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