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管那么多了,瑶瑶不会是担心我抽烟吧?”
“哦不,完全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偷琦琦东西而已。”
“况且琦琦姐那么穷,她会买这么贵的打火机吗?”
“应该不会。”
正在全家便利店前抽烟的琦琦打了个喷嚏。
“流感季要注意保暖啊。”巴斯特趴在一旁甩了甩尾巴。
“夏天?流感季?多穿衣服?”琦琦不可思议地看向巴斯特,然后摸了摸额头,之后看向远方。“怪了,没头晕,没发烧,不会真是昨晚喝太多在街上睡着凉了吧。就说今早起来怎么昏昏沉沉的。”
“你那叫宿醉吧。”巴斯特说。
接住陈芸抛来的打火机,王瑶挣脱了鞋子就抬腿就朝着神龛而去。
“诶等等啊!”麻薇伸手想要制止,但还是慢了一步。
朝着牛像尾巴,王瑶按下了打火机。火光在夜里很是显眼,但木头在多数时候都不算是易燃物。没错,王瑶就像个智障。如果说打火机能够轻易点燃木头,那以农村炊饭也不用点燃干草了。是的,王瑶就是个没有常识的笨蛋,连陈芸都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无法分辨男女的声音,穿过王瑶的耳旁,让她冷汗直冒。
“我...我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在干什么!”声音在呐喊中变得无比尖锐刺耳,难以置信的高频与音量一让王瑶痛苦万分。一双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空洞的眼窝正在她的身旁直视着她。泵血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心跳,黑边开始在视野周遭显现,双脚传来麻痹感,而双手却冰冷无比。王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晕厥,而即便松开打火机也无济于事。于是,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半蹲在神龛的边上。起先,是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后是渐渐温暖的感觉。
她对自己的愚蠢感到了后悔,如果说昨天自己不逞能,不答应林佳,她就会好好上课,好好下课,之后回家过上普通再不过的一天。她不会被掐住脖子,不会连累朋友。可行李箱里的人呢?她想到家人,想到了陈芸,想到了朋友们。人活一次很难,死一次却很简单。
她当然可以像往常一样过日子,生活,最后死去。可之后呢?第一周会有人想念她,第二周会有人想起她。第三周大家会来扫墓,一年后还会,五年后或许。十年二十年就不好说了。人们都会过上自己的生活渐渐忽略掉发生过的事情。想到那王瑶感觉到了不甘。她不只是为自己而不甘同样是为了被埋在那里的人而不甘,即使说那人是谁她不知道,过过什么样的生活,有过什么样的遭遇她都不知道。
强烈的求生欲与悲伤让肾上腺素冲向了身体。在一次深呼吸之后,火焰终于烧着了牛的尾巴。鬼影一把将王瑶推开,而那一推终于是让王瑶喘过了气来。肺叶里涌入的空气让她咳嗽个不停,那是一种递增的干涩伴随腥臭,让眼泪也不止地流出。陈芸朝王瑶奔去,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困在了原地,那双王瑶挣脱的手变成了许多只,现在正死死抓住了陈芸与麻薇。它们不会再让她们逃脱,因为它太孤独太渴望陪伴。
麻薇举起刺剑,朝那手臂刺去,可即便是穿透了它。那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麻薇知道它感觉不到疼痛。抑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连那人身木牛都不过是幌子。她们根本还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核心,就要面对前所未有的失败。她瞪向那地藏王菩萨,佛雕正裂嘴狞笑。她感觉冰冷的手正顺着她的躯体向上而去,而她却想不到该如何是好。她伸手向口袋而去,那里一个金属制的酒壶藏着还没有喝完的威士忌。为什么要带它麻薇很清楚,在那样的情景中保持清醒没有意义。
她在二人的注视中拿出了酒壶拧开盖子,仰头,饮酒,像是对眼前一切表达了蔑视。她不可抑制地皱眉,然后放松,一点也不想要去关心眼下所发生的。她看向神龛,张开双臂,以一种独特的成熟魅力发出嘲笑说:“该死的,快照照镜子看看你的丑脸吧。看看你自己那悲惨的样子与不甘不愿,你很丑,很无趣,还胆小怕事。你见了阳光就躲,见了人就喊。白天的时候你躲在地底,到了夜里又觉得自己可以征服世界。多么可笑啊!一个自以为是的幽魂,盘旋在无人问津的山上。你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守住了一亩三分地就会摆脱生前平庸的命运,我呸!我看你和之前没有区别,和过往一样都不过是在假扮弄臣来掩盖自己的卑微。我呸!我看你就打心底里的自卑才占山为王,来粉饰自己。实际上什么也证明不了!你的存在已经结束了!老早就结束了!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或者去到下一个地方,这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过去的你!你明白吗?你啊,已经早就死了,老早以前就死了。杀你的人死了,杀你的世界也已经死了。你已经老去,我们也一定会老去,你或许还嫉妒我们,但多少年之后我们也会像你一样死去。所以别做那个胆小鬼了,离开吧,勇敢面对未来吧。照照镜子,洗把脸,要是不开心就喝一杯吧。”
麻薇高举酒壶,朝着行李箱蹲下。她的手指上还有做菜时留下的绷带,手背上还有小时候留下的疤痕。她也一样有过不美好的过往,可那些过往都没有影响到她成为当下的人。她与林佳,与王瑶,与陈芸与所有站在一起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真切的爱那个世界。那份爱不是与生俱来的,不是后天培养的。而是在荒诞与无妄之中所做出的回答与期望。她失败过,成功过,当然也失落过。但些情感无一例外都真挚确切,所以她不会退缩,尤其在一个虚伪的,用力量掩饰自己的敌人面前。她不可能会退缩。
“麻薇你在干什么?”王瑶问。
“不要问我在干什么瑶瑶,我已经明白了问题的根源。甚至弄明白了我自己问题是在哪,这座山,这个灵,这些荒诞的事情。其实都在渴求一个答案,好与自己,与余下的世界和解。而这份和解,需要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痛苦与悲哀。我们应该被困在一座山洞里,一座一直向下,无限延伸的山洞里。那里可能是个无底洞,但你知道吗?在那个洞底,最黑暗,最寒冷的地方。埋着的不是一句句冰冷的尸骨而是一颗颗炽热的心。”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陈芸问。
“因为这座山根本没有台阶之外的路,它是一座被人确定的山,被人彻底探索的山。这里的一切记录在案,这里的未来也早就注定。我们来到了,山之外的区域,来到了超越了普通人认知的区域。而这些区域没有恶意,只是渴求答案,就像是我们永远在渴求知识一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王瑶问。
“难道你还没有明白吗?它从来没在渴求战斗,她把过去分享给我们,也把迷茫诉说于我们。可我们太过于执拗了,觉得一切的灵都是危险的觉得死亡与痛苦都是危险的。错了啊!王瑶错了啊,你还有很多要学,而这些林佳都不会教你。”
麻薇拔出了剑并把他丢向了一旁。
她继续道:“看啊,它根本就没有恶意,她不打算袭击我们,更不打算伤害我们。一切都是我们自以为是,自己觉得找到了问题。其实什么也不明白。”
一直被陈芸施压的树枝终于是断了,破坏所带来的真实感让她对麻薇的话产生了怀疑:“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样?而且我们怎么才能证明这里根本不存在。”
“我们无法证明,也无需证明。这不是看守熔炉的鸟儿,同样也不是事件的结尾。少年正在从这些死去的人中寻找答案,可死者永远不能给到他所期望的。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认错了,我们不是为了战斗而来,更不是为了拯救什么而来。我们都是在为了自己,为了那份自以为是的傲人而来。所以王瑶,放下那个打火机吧。”
“为什么?”
“照我说的做就好了,你要相信我。”
“可是...”
“做吧。”陈云丢下了树枝,“我也听见了,山正在哭泣,它想要重新看见太阳。它想要交朋友。”
王瑶丢掉了打火机:“好,我答应你。”
木牛的尾巴燃起了火焰,它蔓延向佛像,神龛,顺地面朝着四周散去。它们没有照亮黑夜反倒是让一切越来越暗。三人在黑暗彻底降临前凑到了一起。她们紧握着手,为山唱起了它最爱的摇篮曲。那是山给出的回答吗?没有人知道。或许它只是和以往一样沉默。
睁开眼,王瑶看见了因病去世的朋友,她站在前方冲她挥手。说她漂亮了不少。她回过神来,发现一具腐烂到只剩一半的尸正躺在眼前的坑里。它抱着一尊佛雕,而那个佛雕也早已褪色腐朽。
“报警吧。”王瑶沮丧地说。
“嗯。”陈芸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