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衝動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那名貴族的馬車在城中只停留了三天,隨行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站得很穩,視線冷靜,手始終離武器不遠。那不是炫耀,而是習慣——只有長期站在危險邊緣的人,才會有那樣的姿態。
萊昂遠遠地看著。
他記住了馬車的路線,記住了護衛換班的時間,也記住了那名貴族下車時的背影。
那是一個穿著得體、神情平靜的男人。
對方沒有絲毫緊張,沒有任何防備過度的跡象,就像是一個篤定自己不會出事的人。
這比囂張更令人作嘔。
萊昂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他和那個世界之間的距離,不是劍術,也不是鬥氣。
是身份。
對方只要站在那裡,就已經安全了一半。
而他,不管多努力,都還站在門外。
他沒有回徵募所。
也沒有再嘗試報名任何騎士考覈。
第二天清晨,他離開了那座城。
這一次,不是因為被趕走,而是因為他終於明白——再待下去,只會讓自己慢慢被磨乾。
接下來的幾年,他像一個影子一樣活著。
他當過傭兵,接過最危險、報酬最低的委託;他替商隊護過貨,在夜裡守著火堆不敢睡;他也替地下勢力做過見不得光的事,只為換取一點能繼續走下去的資源。
他學會了判斷人。
學會了什麼時候該退,什麼時候不能退。
學會了怎麼在失敗後,爬起來。
他的劍術確實變強了。
不是因為突破了什麼界線,而是因為他犯過太多錯,每一個錯誤都被身體記住了。
可那還是不夠。
他二十五歲那年,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名字。
不是本人。
而是一則消息。
那名貴族被冊封為侯爵,調往王都,負責一項新的軍事整編計畫。那則消息被張貼在公告板上,周圍聚著不少人,有人羨慕,有人敬畏。
沒有人提起格雷維斯。
彷彿那個名字從來不存在。
萊昂站在人羣外,看著那張公告很久。
他沒有憤怒。
也沒有衝動。
他只是感覺到某種東西在胸腔裡沉了下去。
不是希望。
而是最後一點猶豫。
他知道,如果再不動手,他這一生就會這樣結束——
看懂了一切,卻什麼都沒改變。
他花了半年時間,靠近那條路。
不是正面,而是繞行。
他混進王都外圍的地下圈子,用幾次不要命的行動,換取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他沒有試圖刺殺侯爵,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只是想靠近。
靠近到能看清楚。
那天夜裡,他終於站在了一條狹窄的街道上。
雨下得不大,石板路泛著微光。遠處傳來馬蹄聲,節奏穩定而有序。
護衛很多。
比他預期的還多。
萊昂站在陰影裡,手握劍柄,卻沒有拔劍。
因為他在那一刻終於明白——
這不是一場能靠「再努力一點」就翻盤的局。
就在他準備退後的瞬間,有人站到了他的身後。
沒有腳步聲。
沒有警告。
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
力道不重,卻讓他整個人僵住。
「你走到這裡,很不容易。」那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聲說,「可惜,還是不夠。」
萊昂沒有回頭。
他已經知道是誰。
不是侯爵本人。
而是對方一早就準備好的——
清理者。
刀進來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不是因為慢。
而是因為這場對局,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血湧出來的瞬間,他的腦子反而變得異常清醒。
他看見了。
不是仇人。
而是自己這一生的樣子。
努力、忍耐、堅持、再努力。
卻始終站在門外。
他倒下的時候,雨水打在臉上,冷得刺骨。
二十五歲。
不是太早。
卻剛好晚到,沒有人會替他惋惜。
意識沉下去之前,他沒有詛咒任何人。
他只是想起了那個問題。
如果一切能重來——
不是多給他天賦。
不是多給他資源。
只要再早一點。
早到他還來得及,把每一個錯誤,都重新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