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雪啊。”

秋湘怡望着窗外,星星点点,月光里的雪如同银纱披在城市的夜里。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框上,似乎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微光。

她马上就要睡了,想着起来关个窗帘,就看到了如此一幕。

就在窗口的一瞬间,她听到了窗户拉开的声音——清晰而微涩,像是木框与轨道摩擦的轻响。

秋湘怡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音源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是隔壁房间?那不是小以的房间吗?这么冷的天开窗户,会感冒的吧?

她转身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她带着困惑的脸庞。打开看了一眼,今天市里零下五度,现在还是晚上,外面正飘着细雪。

秋湘怡想出声提醒一下,唇瓣刚启,又迟疑地合上。她轻手轻脚地也推开了自己的窗,刚探出半个身子,寒风便卷着隔壁的声音钻进耳朵——

“欣姐,你这个有点少了吧?”

苏小以的嗓音压得很低,尾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在竭力维持平静。

怎么,有什么烦心事吗?秋湘怡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身子又往外倾了倾。

又听苏小以说:“这一次比上一次坚持的时间短是不错,看来也确实,钱少就少吧,毕竟我也很累了。”她说完似乎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雪落在地面。

嗯?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秋湘怡瞳孔微微放大。小以有在工作吗?可是她不是还未成年吗?未成年谁会给她工作呢?寒意顺着脖颈往下钻,她打了个冷颤,却倔强地攥紧窗框,没有缩回房间。

“好,不辛苦,不辛苦了,欣姐哪里话,我就是赚点辛苦钱。”苏小以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笑意。

到这里还很正常,可后面就不同了。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还得谢谢你呢,第一次交易还是很欣姐一起做的。”

苏小以说着说着,声音里忽然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怀念,仿佛沉浸在某个遥远的回忆里。这种奇怪的发言让秋湘怡彻底愣在原地,搭在窗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做什么?什么做?”

小小的她内心翻涌着大大的疑惑,眉头越皱越紧。她十分想要知道苏小以电话另一头的人究竟是谁,然后就是苏小以到底都在做什么?

是什么意思?是妈妈没给够零花钱吗?为什么听起来苏小以是因为钱所以做了什么事一样?

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秋湘怡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泛起湿润。她不得不放下这些纷乱的念头,依依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隔壁的窗口,缓缓关上了窗。

而深夜,

秋湘怡房间的衣柜里,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咯吱”一声,像是木板承重时的轻响。不过秋湘怡侧身蜷在床上,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熟,什么也不知道了。

“睡着了吗?”

衣柜门被从里面推开一条缝,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随后,苏小以便像只灵巧的猫儿般轻车熟路地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上。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径直走向床边——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一直到…

秋湘怡此时睡得很沉,苏小以对此十分笃定。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秋湘怡露在被子外的手腕,见对方毫无反应,嘴角不由得弯起一抹得逞的笑。毕竟一般人被动一下四肢怎么也该醒了,而秋湘怡不会,她会继续睡。

“很可爱呢。”苏小以用气音喃喃道,眼神柔软下来。

她熟练地解开身上厚重御寒外套的扣子,将它仔细叠好放在床尾的脚踏上——半夜离开时还要穿回去呢。接着,她搓了搓微凉的手,俯身靠近床铺。

“嘿嘿嘿,好暖和,好软啊。”她极轻地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滑了进去,立刻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温热与柔软触感,苏小以脸上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不得不说,一开始她还觉得秋湘怡这种晚上睡觉后很难醒过来的性格有点让人担忧,现在却有一种隐秘的、独占般的享受感。

“晚安。”她侧过身,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凝视少女如同睡美人般恬静的容颜,然后轻轻地、像羽毛拂过般,在她温软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

另一边,秋艺云盯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绿色对话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烦躁地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手指在屏幕键盘上飞快敲打,又猛地全部删掉。她打了很多道歉的话,最后都删了

——作为一个倔强的女人,她可以承认有错,但要她主动低头求和,她做不到。更何况这次是对方先提出分手的,自己连做错了什么都糊里糊涂。

她只知道妈妈拉着她单独说了些什么,明明两个人之前感情很好,为什么妈妈说完就变成这样了呢?秋艺云想不通,懊恼地用拳头轻捶了一下柔软的床垫。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尿意袭来,才趿拉着拖鞋去了趟厕所。回来时,经过秋湘怡的房间,她脚步顿了顿。

“心情不好,搂着小表妹吧,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这个点肯定睡了。”秋艺云自言自语着,眉宇间不自觉地舒展了些许。她还是很喜欢小表妹秋湘怡的,因为她很可爱,很听话,偶尔还会发脾气——不过那也是小时候了,长大后因为那件事,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秋艺云还记得第一年发生的时候——

那时候秋湘怡还不是这个样子的。还是个小学生的她整天缩在床上,像只受惊的幼兽,哪也不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任何人走近,她都会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往被子里缩,只有她哥哥能勉强靠近,喂她吃下几口东西。

不过哥哥那时候也因为太冲动,把人打伤了。虽然叔叔很努力地奔走,可哥哥还是三天两头被叫去警察局,后来还被告了故意伤害、恶意伤人之类的罪名…总之能陪伴秋湘怡的时间少得可怜。大多时候,都是阿姨自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强行哄着秋湘怡吃点饭、喝点水。

恰逢暑假的时候,秋艺云自己也不知怎么,看着小表妹那副模样,心口就一阵阵发酸发紧,最后竟自告奋勇过来照顾她。

小表妹怎么说呢?怕人。不过自己又不会真的伤害她。那个暑假里,她试着用各种笨拙的方法逗她说话,带她看窗外的云,慢慢喂她喜欢的食物。最后竟稀里糊涂地,让表妹稍微开朗了一点。后来她饭也会自己吃了,暑假过完也同意转学去上课了。总之,那件可怕的事,她似乎都选择将它深深埋藏,甚至“忘记”了一般。虽然性格已经变化很大,可在家里,她就还是那个安静、偶尔会发呆的普通女孩了。

“还是小孩子舒服啊。”秋艺云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浅笑。

她轻轻转动门把,推开秋湘怡的房门,径直走了进来。室内因为有暖气,温暖如春,她并不担心自己突然钻进被窝会冻着小表妹。

只是目光扫过房间时,她意外地“咦”了一声。窗帘居然没有拉严实,一道缝隙里透进点点清冷的星光。她记得秋湘怡睡觉时是必然会拉紧窗帘的,仿佛那是某种必须遵循的仪式。

因为曾经,在她还小的时候,秋艺云听过她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不想……有人看着我。”

窗户外面的眼睛吗?秋艺云至今想起那句话,心头仍会掠过一丝寒意。她摇摇头,走到窗边,窗外静谧的雪夜美景让她也忍不住驻足片刻,才轻轻将窗帘彻底拉拢,隔断了最后一丝月光。

室内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秋艺云凭着记忆摸索到床边,正要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她的眼睛在昏暗中缓缓睁大,身体僵在原地。

“嗯???”

秋艺云虽然偶尔也会自嘲大学毕业了、不是精力无限的年轻人了,可她确定、肯定以及笃定——自己大概还没老眼昏花到会产生把一个人看成两个的错觉……

借着窗外雪光透过厚重窗帘的极微弱的晕染,她清晰地看到,被子底下,分明是两个挨得很近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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