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了。”
瑞戴尔站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手里捧着那个花了十个金币买来的指南针。
“往北走。没错啊，我们要去黑森林，那就是往北。”
瑞戴尔一边碎碎念，一边拼命晃荡那个黄铜壳子的小圆盘。
“是不是坏了？”小塞莲娜蹲在石头下面，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一只路过的甲虫。
她那身大了好几号的衣服袖子卷了好几道，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胳膊。
离开海洋后，这孩子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过剩的好奇心。
“不可能！”瑞戴尔斩钉截铁地反驳。
“这是矮人工匠打造的，防摔防水防傻瓜……啧。”
她猛地拍了一下指南针的玻璃盖，磁针停了一瞬，然后更欢快地反向转了起来。
克洛伊叹了口气，她把手搭在瑞戴尔肩膀上，顺便把那个可怜的指南针解救出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克洛伊把指南针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看，“不是它坏了，而是……”
克洛伊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蓝光刚一离手，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空气中乱撞，最后居然在他俩头顶绕了个“8”字，噗嗤一声灭了。
“看吧，”克洛伊耸耸肩，“魔力也是乱的。”
瑞戴尔没说话。她抿着嘴，脸上闪过“怀疑人生”的表情。
“那就凭直觉。”瑞戴尔她跳下石头，指着前方那片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山坡。
“太阳在那个方向，那是东。影子在那个方向，那是西。前面有风吹过来，那是……”
“那是南风，姐姐。”小塞莲娜奶声奶气地插嘴，把那只倒霉的甲虫翻了个面。
“咳。”瑞戴尔耳根红了一下，“总之，这路只有一条，顺着路走总能走出去。难不成这路还能自己长腿跑了？”
克洛伊看着脚下那条蜿蜒曲折的土路，心里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行吧，听你的。”克洛伊紧了紧身上的法袍，伸手把蹲在地上的小塞莲娜捞起来。
“走了，别玩虫子了。”
“那个虫子刚才跟我说你好。“小塞莲娜趴在克洛伊背上，两只小手搂着她的脖子，软乎乎的脸蛋贴着克洛伊的耳朵。
“是吗？那它挺有礼貌。”克洛伊敷衍道，顺手托了一下小家伙。
“你是不是变沉了？”
“没有！”小塞莲娜矢口否认，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是……是因为知识！这书太重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魔法书，死活不肯撒手。
瑞戴尔走在最前面开路，那件带着隼羽的红斗篷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倔强的旗帜。
三人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小时。
风景很美，起伏的丘陵像铺了一层绿色的天鹅绒毯子，偶尔有几棵造型奇特的歪脖子树点缀其中。远处还能看到连绵的紫色山脉，那是荆棘岭的方向。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
“那个，”克洛伊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地指着路边的一棵树。
“瑞戴尔，你觉不觉得这棵树有点眼熟？”
那是一棵长得很随意的橡树。树干中间有个巨大的树洞，形状惊人地像一个正在尖叫的人脸。
最关键的是，树洞下面有一道新鲜的斧痕。
那是瑞戴尔一个小时前留下的标记。
瑞戴尔猛地刹住车，她死死盯着那个树洞，脸上充满了疑惑。
“不可能。”她大步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道斧痕上摸了摸。
木茬还是新的，带着一股清香。
“也许是我们刚才绕了个圈？毕竟这地形看起来都差不多。”
“可是我们一直走的直线。”瑞戴尔指着身后。
确实是直的，这就很诡异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
小塞莲娜从克洛伊背上滑下来，抱着魔法书走到那棵树前。
“树说它没动。”小家伙把耳朵贴在树干上，神神叨叨地点点头。
“树当然不会动。”瑞戴尔翻了个白眼，从腰包里掏出一把匕首。
“好，既然这样。”
她在树干上那个“尖叫人脸”的旁边，狠狠地刻了一个巨大的箭头。
“往这边走是吧？行。”
橡树瑟瑟发抖，掉下来两片叶子。
“走！”这次瑞戴尔学乖了。她每走一百米，就要回头看一眼。
前十分钟，那棵树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哪怕距离越来越远，也能看见那个显眼的树洞和箭头。
二十分钟后，树变成了一个黑点。
三十分钟后，树看不见了。
四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悬崖。
确切地说，是一道断崖。下面的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的怪叫。
而在悬崖的最边缘，摇摇欲坠地立着一棵歪脖子，尖叫脸树洞。
还有一个崭新的箭头。
瑞戴尔站在悬崖边，整个人都僵硬了。
就在这时。
奇怪的感觉顺着脚底板传了上来，软绵绵的。
就像是你踩在一条巨蟒背上。
“嘘。”克洛伊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别动。”
“下面有大家伙。”
“咔嚓……咕噜……”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听起来像是泥土和岩石在互相挤压。
紧接着，她们脚下的这条土路。
像一条刚睡醒的蛇，它慵懒地拱起了“背”，把上面的碎石子抖得哗哗作响。
原本平坦的路面开始剧烈起伏，左右扭摆。
“克洛伊，能不能把这玩意儿冻住。”
“你当这是溜冰场吗？这么大一片地怎么冻！”
“哎呀！”小塞莲娜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隆起的土坡往下滑。
“抓住！”克洛伊手里的符文飘带飞射而出，缠住小塞莲娜的腰，把她拽了回来。
但这还没完。
前方的地面猛地鼓起一个大包，像个鼓胀的喉结。那个大包顺着路面快速向她们这边移动。
“咕噜……咕噜……”
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湿哒哒的黏腻。
“它要吐了！”瑞戴尔惊恐地往后退，“这路要吐了！”
“这什么比喻！”克洛伊吐槽归吐槽，身体却很诚实地给自己套了个魔法盾。
那个土包滚到了那棵倒霉的橡树旁边。
然后，“噗”地一声。
一块烂木头牌子被那个土包狠狠地喷了出来，在空中转体三周半，最后“啪”地一声插在瑞戴尔面前的泥土里。
全世界都安静了。
路也不动了，树也不摇了，风也停了。
【别在树上乱刻乱画，没素质。】
……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大概五秒钟。
“我要杀了它。”
“冷静。”克洛伊蹲下身，手掌贴在地面上。
一瞬间，无数细碎的声音涌入脑海，那是泥土在欢呼，这片大地“醒了”。
“怎么样？”瑞戴尔终于不再试图砍路了，她把斧头拄在地上，警惕地看着那个木牌。
“不太妙。”克洛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脸色有些凝重。
“这整个区域的地形都在……随机重组。”
“那怎么办？飞过去？”瑞戴尔抬头看了看天，“你飞起来看一下。”
“我知道我会飞吗？”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蹲在那个木牌前研究的小塞莲娜突然说话了。
“老师。”她回过头，翡翠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这个牌子背面还有字诶。”
“什么？”
两人凑过去一看。
只见那块破木牌的背面，用更小的字体刻着一行字：
【想出去吗？往左转一百圈圈，或者去前面那个冒烟的房子问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