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透过冰花凝结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整间屋子染成一种慵懒的颜色。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差点睡了一天。
冬日的白天本就短暂，此刻窗外暮色降临，细雪无声地落着，在地上一点点堆积。
洛岚从床上坐起来，感觉浑身上下都酸的要命。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森林被夕阳最后的余晖镀上一层金边，然后又很快被夜色所吞没。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种感觉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洛岚心里，他回忆着昨夜克洛薇魔力暴走的每一个细节，回忆着那些游走于肌肤下的纹路，回忆着少女滚烫的体温，回忆着她昏迷前望向自己的眼神。
为什么会发作呢？过去七年明明已经控制的很好了才对。
敲门声从背后传来，是艾丽娅。
在得到允许后，女仆长托着银质的餐盘进来，将晚餐放在桌上。
“您醒了。”
“啊……嗯……”她的出现让洛岚有些意外，“殿下怎么样了？”
“殿下刚刚用完晚餐。”艾丽娅为他倒了一杯红茶，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起，“看起来很好。”
洛岚点点头，当他坐到桌边，嗅着扑面而来的香气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饿。正当他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艾丽娅忽然在他面前放下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这是？”
“一些魔力水晶，还有缓解疲劳的药剂。”
艾丽娅微微欠身，这个动作让她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昨天是我失职，没能及时察觉殿下的异常，劳烦您了。”
洛岚握着汤勺的手顿住了，他眨眨眼，将那小盒子又推了回去。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尽管如此，就我个人来说，也应该向您表示感谢。” 艾丽娅没有接盒子，声音在房间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您……真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洛岚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他愣了愣，随即无奈地向艾丽娅眨了眨眼，想要缓解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艾丽娅抿唇向着他笑了笑，然后欠身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
“艾丽娅，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洛岚切下一块小面包放在嘴里，“说真的，我刚来的时候，以为你是殿下的姐姐。”
女仆长的脚步停下，微微侧过身来。
“毕竟你们的相貌的确有些像。”洛岚端起红茶抿了一口，“但相处久了才发现，艾丽娅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像妈妈类的角色一点。”
艾丽娅同样拥有着相当优秀的魔法回路，在洛岚出现之前也承担着指导克洛薇魔法的职责。后来路菲尼亚斯家突遭变故，她便承担起了管家兼女仆长兼厨师长的工作，当然包括城堡庭园的管理也在其中。
她最早给洛岚的感觉很认真又很爱唠叨，和她的双胞胎妹妹有着天壤之别，虽然对克洛薇疼爱的要命，但大多数情况下表现的还是很温柔，而对待洛岚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严厉面孔。
对了，还是个工作狂。
在洛岚话音落下的时候，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额……你别误会。”洛岚挠挠头，“我的意思是说，你有的时候操心太多了……况且殿下已经成年，她能照顾好自己，你也没必要一直这样紧绷绷的。”
他转头看向艾丽娅，看着她有些讶异的眼眸。
“女孩子家嘴角总绷着多不好，多笑笑嘛。”
艾丽娅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红晕。
女人的睫毛颤了颤，那抹红色从她精致的耳根开始蔓延，像有人在瓷器般的肌肤上晕染了一笔。
“……洛岚先生，您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洛岚一本正经地掰着面包，“我是认真的。”
艾丽娅的手指轻轻攥紧裙边又松开，她微微垂首避开了洛岚的目光。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准备明日的早餐。”
她有些仓促地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洛岚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发了会儿呆，忽然无奈的笑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洛岚就醒了。
窗外还是一片混沌的灰，雪在夜里又积了一层。他轻手轻脚地换上一身轻便些的衣服，没点蜡烛，怕引得艾丽娅又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
走廊里只有壁灯燃着，穿过回廊的洛岚推开厚重的木门。冷空气扑面而来，一下子灌满了他的肺。
开始晨练咯。
传统法师给人的印象就是脆皮，腿短，被近身之后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上一周目他见过太多魔法师死得憋屈，要么是咒语念到一半被近身割断喉咙，要么是法阵还没成型就被破盾橄榄。
都什么年代还玩传统法师？洛岚可不想和那些人一样，他要玩的是次时代法师。
“早安，洛岚先生。”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岚回头，看见女骑士斯路德正靠在不远处的石墙上，银中带金的盔甲在晨曦中泛着淡淡的光。
她是负责城堡警戒的骑士长，一般这个时间正好是她快要结束城堡巡视的时间。
“早安。”洛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屑，“今天能陪我练一会儿吗？”
斯路德挑了挑眉梢，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还是老规矩？”
“还是老规矩。”
话音未落，凛冽剑光已至。
毫无预兆的一记最简单最干脆的直刺，直取少年胸口，洛岚侧身堪堪避开，剑锋擦着他的衣袍划过割裂了衣袖。少年没有后退，反而欺身上前，迎击的动作利落得像突然换了个人。
两人你来我往，训练场的石台上纠缠。斯路德的剑快且精准，使得洛岚被迫化成了一只滑溜的泥鳅。
约莫十分钟后，两人各自退开，洛岚的领口被剑尖挑开一道口子，而斯路德的盔甲上则多了几个闪烁着的魔力印记。
“进步了。”女骑士收剑回鞘，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温度，“洛岚先生您上次可没有在我身上留这么多痕迹。”
所幸斯路德这家伙似乎和艾丽娅一样有着死板的毛病，所以并没有发现自己话语中的小问题。
“输了就是输了。”洛岚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最后不还是被您击中了。”
洛岚摘下被斯路德的剑震得发麻的手套，抬眸望向城堡高处的窗户。那里有一扇窗还拉着厚重的窗帘，想必克洛薇应该还在睡梦中吧。
“不过说起来，您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斯路德忽然好奇的问道，“明明您在魔法造诣上并不输给艾丽娅大人。”
“或许是因为怕死吧。”洛岚耸耸肩，“你想啦，万一遇到那种魔法不管用的场景不就成铁废物了？未雨绸缪，技多不压身嘛。”
斯路德没再说话，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洛岚在原地又调整了一会儿呼吸，他仰起头，让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
距离他的理想要求还有些距离，但是时间不等人呐。
……
结束晨练的洛岚在浴室里多冲了会儿热水，让肌肉彻底松弛下来。
镜子里映出少年还带着潮气的黑发，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勾勒着分明的线条。
洛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艾丽娅洗衣用的香味。他觉得这种香气出现在自己身上总有些怪怪的，所以向艾丽娅抗议了许多次不要给他洗衣服，然而无一例外都被对方听否决了。
起码换个稍微不那么娘的味道吔……
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
餐厅里壁炉烧得正旺，洛岚切开盘中最后一枚煎蛋的时候，艾丽娅从厨房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洛岚先生，殿下还没有用餐，但是我现在有些事情走不开，所以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
说完没等洛岚回应，便伸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餐盘，然后转头又去忙活了。
少年望着女仆长忙碌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机械的将嘴里的煎蛋咽下，然后端起了克洛薇的餐盘走到少女的房间门口。
他停在克洛薇房门前刚要敲门，门内忽然传来“啪嗒啪嗒”的轻响，像是一只小猫在地板上奔跑，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
洛岚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等到房间里的某人终于归于寂静之后，才重新叩响房门。
“进来吧。”
果不其然，声音有气无力的。
洛岚推开门，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刺进来。而克洛薇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银发散落在枕间，少女睁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
“怎么是你？”
少年微微挑起眉梢，将餐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克洛薇轻轻撑起身子，视线从洛岚的脸上飘向他身后，却并没有发现艾丽娅的身影。
“艾丽娅她忙的脱不开身，正巧我暂时没什么事儿，所以就被她抓过来了。”
“哦……”克洛薇抿了抿唇，眼睫微微颤抖着，“我头还有点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偷摸向被窝里又滑落了半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你……能不能喂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