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菈格拼命地想要呼吸,但是因为过度震惊,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再次看向哈纳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移不开目光了。

那张笑容如此阳光,如此温和,仿佛让人心都要滑开一般。

米提罗。

千年来,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米提罗大人……真的是您吗?老朽……老朽没有……看错吗?”

哈纳轻轻张了张口,把法杖在手里优雅地转了个圈,像是表演戏法一样。

“我看到贝菈格的时候,就多少猜到了。她很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老妪——莉拉·芬丽雅咬了咬干瘪的嘴唇。

“老朽……能再见到您真的太好了……这真是……”

她哭的很伤心。

哪怕咬着嘴唇,哪怕掩着口,还是止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

也就在此时,贝菈格的血液中似乎有什么苏醒了一般。从老妪身上散发出来的白光碰到她的瞬间,断断续续的记忆忽然间涌入了她的脑海。贝菈格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若有若无的街道里,眼前是人声鼎沸的群众,他们自觉分成两列,高呼着米提罗的名字。

这是……先祖大人的记忆吗?

贝菈格有些茫然地充当着一个旁观者。她为什么能看到这样的幻境,是因为血脉的关系还是莉拉的灵魂做了什么,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她被沸腾的人群吸引住了。

什么时候人的情感能够完全爆发出来?

要么在空无一人的地方,要么在奔涌的人群中。不管是游行示威还是一同高呼口号,都会充分唤起每个人的意志,让人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

此刻贝菈格就是,她的周围,无数人高呼着米提罗的名字。

她看不见街道上到底有什么,因为她个子太矮了,前面的人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片刻后,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人群变得更加狂热起来。她抬起头,依稀看到了他的身影。

米提罗。

与哈纳相同的面容,完全不同的气质。他穿着白银的法袍,肩膀上的蓝色羽绒映衬着白皙的肌肤,一头黑发稍长,额头上有银色的头带。他的腰间插着一把法杖,正是她在拉鲁维之底见到的那一把震慑人心的法杖。

最重要的是,他的眉宇间充满了乐观、积极与热血。

明亮的瞳孔,坚定的眼神,纯白的皓齿,爽朗的笑容。

那才是,英雄该露出来的神色。

他的背后跟着四个骑着马的人,但是贝菈格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群挤到了后面,只能看到米提罗向人群招着手。

“米提罗大人好帅啊。”

她听见有少女在议论纷纷。

“是啊是啊,据说这次也是,带着小队打退了几万魔族呢。”

“本来还以为要死了……”

“我也是我也是啊!我妈妈连棺木都做好了,没想到米提罗大人真的做到了呢。”

“啊——要是能拉一下米提罗大人的手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拉一下我的手,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啊。”

“哇,做什么都愿意……你这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讨厌啦!不过我倒真的希望以后米提罗大人能够看看我呢……”

“不可能吧,毕竟米提罗大人他,一直都让人只能仰视啊。”

“也是呢……”

一片对话声中,贝菈格忽然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她大概比自己还要年幼几岁,说不定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小女孩裹着一个斗篷,默默站在人群外,拼命踮起脚想要看一眼街道上的人,却不知道米提罗等人早就已经走到别处去了。

人群渐渐散去了,贝菈格有些在意那个年幼的女孩子,所以特意留了下来。

人们穿过贝菈格的身子走向远处,就像她是不存在的一样。

小女孩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贝菈格才发现她赤裸着脚,身上也脏兮兮的。

“今天也没能……”

不知道多久之后,小女孩一个人停留在空旷的街道上,片刻后,她像是有些冷一样搓了搓手,转过身,走向不知名的昏暗巷子里。

忽然,脚被石头绊了一下。

小女孩的身影摔倒向地面,贝菈格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忽然想起这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的记忆而已。

然而,小女孩却并没有摔倒在地上,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被人接住了。并不是贝菈格,而是别的人。

贝菈格看着那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小女孩回过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道:

“米……”

男人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女孩这才明白过来,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人群一定会再次涌回来的。

米提罗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温柔地说:

“你每次都会在街道右边、人群的后面看着我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女孩激动地嘴唇发颤,试了好几次,才轻声说道:

“莉拉。莉拉·芬丽雅。”

“不错的名字呢。”

米提罗低声夸赞了一句,忽然发现莉拉的脚刚刚被石头磕出了血,伤口脏兮兮的,混着尘土和血脓。

“疼吗?”

米提罗问了一句。莉拉点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

米提罗把手放在她的小脚丫上,翠绿的光亮闪烁了刹那。莉拉只感觉脚痒痒的,很快就不痛了。她向自己的裸足看去,发现伤口已经愈合了。

“虽然是向那位圣女学习的技术,还不太成熟,不过治愈小伤口还是没事的。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莉拉露出难过的样子,悄悄看了一眼昏暗的巷子。

“莉拉没有家。”

她低声说了一句。

下一刻,她感觉米提罗把自己抱了起来,自己莫名其妙骑上了米提罗的脖子,惊得她抱着米提罗的脑袋不知所措。

这是、大不敬的行为……

莉拉慌忙地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米提罗伸手扶住她的腿,就这么背着她走回巷子里。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单是听到就觉得似乎披上了铠甲。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有人无家可归。感到迷茫的话,就追随着我的背影吧。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之一了。”

“米提罗……大人……”

莉拉哽咽起来。

她没有想到,在最角落里的她,在人群中最微不足道的她,也会被米提罗记住。原来他的身影从来都没有高高在上,在他骑着白马经过的时候,他的眼中有每一个爱戴他的人,有每一个他拼命在保护的人。

真是……温柔的人啊。

贝菈格感觉眼睛有些湿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她知道,此刻,她将见证历史。

见证,一千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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