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如一方倒扣的墨砚，浓稠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星芒。

冷。

刺骨的冷。

听雪小筑，蜿蜒的青石小径上，一道不和谐的刮擦声，规律地撕裂着黎明前的死寂。

两个纤细的身影，正费力地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小车。

车上，沉甸甸的水桶随着颠簸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旁边还堆满了扫帚、抹布一类的清洁工具。

正是林薇和秦梦瑶。

或者说，是小薇和小琴。

两人都已经换上了灰扑扑的杂役服饰。

曾经高高束起的长发，也用一条简单的布巾，随意地包裹着。

如果不是那两张依旧难掩绝色的脸，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看起来跟普通杂役没什么两样的女子，会是曾经名震外门的天才。

两人一路无言。

气氛，尴尬而又沉重。

秦梦瑶的脸上，始终罩着一层寒霜。

她虽然在默默地干活，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和那紧抿的嘴唇，无一不透露出，她内心的不甘与抗拒。

林薇的心情，则要复杂得多。

屈辱，肯定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这个，曾经让她无比嫉妒，甚至憎恨的女人。

曾几何时，她做梦都想将秦梦瑶踩在脚下。

可她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堪称荒诞的方式。

“看什么？”

秦梦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冷冷地开口。

“没什么。”林薇连忙移开视线。

“哼。”秦梦瑶冷哼一声，“林薇，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看到我落到这步田地，你是不是很开心？”

“我没有。”林薇低声说道。

“没有？”秦梦瑶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别装了。”

“我们都一样，都不过是那个男人，手里的玩物罢了。”

“今天是我，明天，或许就是你。”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剑侍。”

“你觉得，一个男人的剑侍，真的只是，陪他练剑那么简单吗？”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

秦梦瑶的话，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是啊。

剑侍。

这个身份，听起来，比“暖床丫鬟”，要好听一些。

但实际上呢？

她想起了，洛天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想起了，他抓着自己手腕时，那温热的，带着薄茧的大手。

想起了，他那句“下次再洒出来，就用你的嘴，给我舔干净”的，羞人话语。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嘴硬道。

“不知道？”秦梦瑶笑了，那笑容，充满了冰冷的恶意。

“那你敢不敢，去问问你的主人。”

“问问他，剑侍的工作，到底包不包括，暖床？”

林薇的心，乱了。

她不敢去想。

也不敢去问。

她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无法承受的。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这是“乙字一号院”。

是外门实力榜，排名第二的，赵曼柔的住处。

也就是那个，替秦梦瑶传话的，月白长裙女子。

“进去吧。”

秦梦瑶推开院门，率先走了进去。

林薇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

主屋的灯，还亮着。

显然，主人还没有休息。

两人不敢打扰，只是拿起工具，开始默默地，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就在这时。

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身穿月白色长裙的赵曼柔，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院子里，那两个正在扫地的身影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秦……秦师姐？林薇？”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秦梦瑶没有理她，只是自顾自地，扫着地。

那副样子，仿佛在说，我不想跟你说话。

林薇则有些尴尬，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赵曼柔快步走上前来，看着两人身上的杂役服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那个洛天！是他逼你们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了八度。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羞辱你们！”

“秦师姐，你可是凝丹境！你怎么能……”

“闭嘴！”

秦梦瑶猛地抬头，冷冷地打断了她。

“我现在，叫小琴。”

“她，叫小薇。”

“我们，是甲字三号院的杂役，奉主人的命令，前来打扫。”

“你若不想我们打扰你清修，就请回房。”

“你……”赵曼柔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秦梦瑶那张冰冷而又陌生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秦师姐，真的，被那个男人，给毁了。

“我不信！”赵曼柔咬着牙，说道。

“我不信你会甘心，受此屈辱！”

“秦师姐，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去找宗门长老！我就不信，这青云剑宗，没有王法了！”

“王法？”秦梦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可你知道吗？那个男人，他的背后，站着谁？”

“是叶师叔祖！”

“是那位，连宗主都要礼让三分的，叶师叔祖！”

“我们，拿什么去斗？”

赵曼柔的身体，猛地一晃。

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叶师叔祖？

又是叶师叔祖？

那个男人，竟然，真的和那位传说中的存在，有关系？

难怪……

难怪他敢如此无法无天！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赵曼柔的心头。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和背景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让开。”

秦梦瑶推开挡在面前的她，继续扫地。

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屈辱，都随着这些落叶，一起，扫进历史的尘埃里。

赵曼柔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两个，曾经与她齐名，甚至在她之上的天之骄女，此刻，却像两个最卑微的奴仆一样，在自己的院子里，干着粗活。

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油然而生。

她知道。

从今天起。

这青云剑宗外门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变天的中心，就是那个，住在甲字三号院的，叫做洛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