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深夜的高速路,空无一物,暗月高悬,微小的越野车走在被地平线无限拉长的高速公路上犹如一只蚂蚁爬行于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莫比乌斯带,眼前唯见天际的沉沉浓云见半遮半掩的白月光。

大轮胎的高底盘SUV在平整的高速路上开得异常稳健,几乎没有颠簸,只有偶尔转弯时车里的人能感受到惯性带来的微微的弧度,这时每个人的身子就会朝着相反的方向稍稍一摇,如同风吹即倒的麦子。

时月一直坐在副座,默默低着头,既不玩手机也不看窗外,只是埋着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就这个姿势,时月从上车起就一直持续着。

终于,首先是后座左方的大块头刘铁先绷不住了,他一开始只是时不时偷瞄屠杀公主未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以及侧颜,很快他长期的直觉敏锐地告诉他屠杀公主的情绪很不对头。

她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一个小时,既不说话,也没有半点想和他们兄妹两人拉近点关系的样子,似乎她像个外星生物,坐在这三个人类的车子里也不觉得尴尬。

“欸嘿,我说啊,其实我好久没这样了……像这样开长途车。满怀念的,真的。”倒是把着方向盘的眼睛小哥于命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和外表一样意外的年轻,让人一眼很难想象这小子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上次这么开车还是我爸在世的时候,我开车带他出去旅游,差不多……六年前吧。那时候我还刚大学毕业,满怀念的。当时我们去的是——”

“你还读过书啊。”刘铁随口一道。

“呵呵,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诶,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杨荣、还有图未那样的恶棍啊?哈哈,我不混黑社会,我爸以前和他们有过些瓜葛。我只是继承我爸公司,和他们也只是认识而已。最多就是把车借给他们,等他们打钱。至于用途我从来不多过问。”

“那你还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线。”妹妹刘玉修着指甲。

“我就是稍微跟了他们一下。”于命急忙辩解。

刘铁又瞄了眼时月,他发现时月真的是完全不主动参与他们的话题,好像极不情愿和他们同行似的。要不是王溪云说是屠杀公主希望有人陪同她,他还当是自己求着找她呢。

“喂。不说两句,大英雄?”

时月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木雕。

“大~英~雄~”

刘玉也吊着嗓子附和起哥哥,这时候时月才仿若如梦初醒般、一晃神看向他俩,问道:

“……你们是……叫我?”

“啊。不然叫谁?全凰州除了你还有谁是英雄啊?”刘玉随口应道。

“我、我是英雄吗?”

“你不是?城里可都在传,说杀了图未的人就是你。当时那艘船上很多人都看到了,说你不光和传说中的燕国特工打得有来有回,还追到郊外去把暗通燕贼企图颠覆朝廷的那个黑老大图未、还有他的手下全砍死了。那个图未可是个臭名昭著的大恶棍,不说他叛国,单说他干过的坏事就有一箩筐,死在你手上,你可不成英雄了?”

英雄?

时月又不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她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是否已被深深地歪曲了?她始终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这项异能,如果自己没有遭遇这么多的意外,自己的人生、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吗?

她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普普通通、刚升上高一的女学生,一直都乖乖听爸爸的话,会和卜阳、王雪来、卢衍晟成为朋友,不,也许不会,如果自己没有落水就不会落下功课,老师就不会安排学习委员的卜阳和她一组,也许她会和他们都形同陌路。

她会像一直以来那样形单影只的,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和卜阳、王雪来那些仿佛泛着泡泡的友情时光,她会一个人枯燥地过完高中三年,考一所离家近的大学,就近找一份工作,养活父亲。可能她还需要谈恋爱然后结婚,要不然父亲劳累了一辈子连个子孙后代都没有,多对不起他啊。

在那之后就是照顾家庭,照顾孩子……不,像自己这种人,如果有了孩子,百分之百孩子会被自己带着走上一样的弯路,就像当年父亲带着她一样……

“喂,你怎么又发呆了?说几句啊。”

“啊?哦。”时月顿时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呃,我……你觉得我是英雄吗?我……我喜欢当英雄……不是,我觉得我不是……我……”

时月顿了顿,她组织了下语言,方才一字一句地对他俩说道:

“我一直都只是在报私仇而已。我只是为了我个人的理由……”

“但是大家眼里你就是在惩奸除恶嘛。反正我和我妹妹是真把你当英雄。”

刘铁挠了挠头,他的脸上终于化开了一副憨厚的笑脸,

“嘿嘿,不过我们没有你那些粉丝团那么崇拜你。我俩就觉得你挺牛逼的,哪怕你说是为了你个人的理由,但是你一己之力就把兀安区那群飞车党全砍光了啊;而且你一人覆灭了锦鲤集团,搞垮了钱家,洪家也从司法系统被清洗出去了;之后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到图未的大本营,砍死他几十个小弟,打落一架直升机,还把那个图未都打赢了!那可是图未呀!我们谁敢和他单挑啊?你不仅敢,还把他杀了,你是我们凰州城的传奇知道吗?”

“我没有一个人砍光飞车党,也没有一个人覆灭锦鲤集团;飞车党是他们自己火并,我只是把追杀我的那几个人干掉了;钱家覆灭也是他们自己家族内斗的结果,我只是杀了钱虚闻和钱羽辉父子两个;至于干掉图未,那不光是我,还有王家的功劳。他们两支黑道家族火并,我只是趁乱从图未那里拿到一些……我要的情报,就只是这样而已。”

时月不免有些自卑地低过头。

“你也太谦虚了!”连开车的于命都忍不住说,“我可看见了噢!你一个人就覆灭了保护我的那一个小帮派!当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人类!”

我的确不是纯粹的人类,时月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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