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室内回归了死寂。
我并没有像之前设想的那样毫无形象地瘫倒，而是维持着那副端庄的坐姿，缓缓坐进了天鹅绒沙发的最深处。
并非我不想放松，而是空气中那股尚未散去的紧绷余韵，让我不得不时刻维持着黑夜君主的假象。
即便我觉得这既中二，又羞耻。
我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
贝娅特丽克丝·艾森，以及艾拉·史密斯。
她们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仿佛两尊刚刚经历了战火洗礼的雕塑，此刻正在逐渐冷却。
那并不是狼狈。
相反，那是……
令人心惊，甚至带有几分神性的亢奋。
贝娅特丽克丝的银色轻甲上并没有沾染灰尘，但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银发贴在她的脸侧，遮住了那双因为过度专注而显得有些空洞，却又暗火燃烧的金色眼眸。
艾拉则紧紧握着手中的法杖，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低垂着头，像是依然沉浸在刚才那场为了守护我的阅读而降下的神罚之中。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热度。
那是魔力剧烈燃烧后留下的残渣，也是少女们体内尚未平复的躁动。
“……都坐下吧。”
我打破了沉默。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冷。
“并没有外人在，无需如此拘谨。”
两人仿佛这才从那种某种恍惚的状态中惊醒。
“……是，失礼了。”
贝娅特丽克丝的声音沙哑得有些厉害。
她们并没有坐下，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
单膝跪地？
就在我的脚边。
仿佛只有这个位置，才能安放她们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我看着她们干裂的嘴唇。
高强度的爆发和精神的极度集中，显然已经透支了她们的水分。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桌上那杯还在冒着冷气的巨大蜂蜜柠檬水。
那是我比赛时剩下的。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
“喝吧。”
我将杯子向她们的方向推了推，动作轻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是……赏赐。”
既然她们喜欢把一切都解读为恩典，那就顺着她们的意思吧。
反正，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艾拉猛地抬起头。
她看着那个杯子，又看了看我。
那双碧绿的眼眸中瞬间涌上了一层水雾。
“莉莉安娜大人……这是您……”
她没有说完，但那颤抖的声线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那是被我触碰过的杯子。
吸管上，或许还残留着我的气息。
对于常人来说，那是残羹冷炙。
但对于此刻的她们来说，那无异于……
盛满神血的圣杯。
艾拉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像是在捧起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捧起了那个沉重的玻璃杯。
她并没有急着喝。
而是先虔诚地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杯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那样做，就能将杯中蕴含的我的意志，一同吸入灵魂深处。
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含住吸管。
没有发出任何吞咽的声音。
她只是静静地抿了一小口，随即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仿若殉道者，痛苦而又极度幸福的神情。
“……甜的。”
她呢喃着，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随后。
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依依不舍地将杯子递给了身旁的骑士。
贝娅特丽克丝接过杯子。
相比于艾拉的柔顺，这位骑士的动作显得更加僵硬，也更加沉重。
她看着那根吸管。
那里叠加了两个人的痕迹。
但她没有丝毫的嫌弃，金色的眼眸中只有深沉的想要将其占有的渴望。
她仰起头。
并没有使用吸管，而是转动杯身，找到了杯沿上一处干净的地方……
那里，似乎是我刚才手指扣住的位置？
她将嘴唇贴了上去。
“咕嘟！”
喉结滚动。
那是极度压抑的吞咽声。
她喝得很急，仿佛体内的干渴已经到了极限。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灌入，试图浇灭她体内那团因我而燃起的忠诚烈火。
然而，或许是因为动作太过急切。
一滴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溢出，缓缓滑过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最终悬停在下巴的尖端，摇摇欲坠。
那一滴水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一丝刺眼的光。
对于有着轻微强迫症的我来说……
这一幕稍微有些刺眼。
“……漏出来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看到书页折角会忍不住去抚平一样。
我伸出左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只是在那滴水珠即将滴落的瞬间，将其抹去。
冰凉的指尖，掠过滚烫的空气。
仅仅是那一瞬间若有若无的接触。
“……！”
贝娅特丽克丝的身体，在刹那间僵硬如铁。
她没有动。
也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她只是……
死死地定在了那里。
那双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直至变成针尖般大小。
她那只按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里，甚至抓破了皮甲的边缘。
她在忍耐。
忍耐着那种……
仿佛灵魂被烫伤般的战栗。
忍耐着那种……
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我的手，将脸颊贴在我的掌心，然后像野兽一样汲取那份凉意的疯狂冲动。
她的呼吸停止了。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我甚至能感觉到……
她体内那股锐利的剑气，正在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处于失控的边缘，却又被她以绝大的意志力，死死地锁在体内。
那种克制，比爆发更让人感到恐惧。
也更加令人窒息。
“……抱歉。”
我收回手，指尖上那一点湿润的凉意，让我莫名地感到有些灼烧。
“是我……逾越了。”
贝娅特丽克丝终于恢复了呼吸。
那是极其粗重的一声喘息。
她缓缓低下头，将额头深深地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摆出了一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看到她那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那一截暴露在空气中，此时已经红得仿佛要滴血的后颈。
“……不。”
闷闷的声音，从地板上传来。
“这是……属下无上的……荣耀。”
那声音里，藏着一丝快要崩坏的哭腔。
那是理智与本能激烈交锋后，骑士道的防线，濒临破碎的声音。
我无言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两人。
一个满脸恍惚，沉浸在余韵中。
一个浑身颤抖，在崩溃的边缘死守。
我默默地缩回了手，将那只刚才触碰过她的手指，轻轻地藏进了袖子里。
这气氛……
未免有点太离谱了？
是不是过于沉重了？
我有些不安地想道。
这哪里是喝水啊……
这更像是一场……
无声的宣誓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