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招新大会,老弟子们大多会前来观礼。
广场尽头的高台上,数把交椅陈列,端坐着各峰峰主,而正中央主位之上,是一位身着素雅青袍的女子。
她容貌极美,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肌肤如玉,眉眼如画,但周身却笼罩着一层难以接近的清冷气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眸平静地俯瞰着下方众生,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正是青岚宗宗主,钟望舒。
杨怀之和林清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离人群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并不起眼,高台上,主持大会的长老声音洪亮,一个个念出新弟子的名字。
每当一个少年或少女紧张地走上前,接受众峰主挑选时,林清雪便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杨怀之耳边低语几句。
“第六个入场者,名为柳诗如。”她声音压得很低,但十分清晰,“她会入我凌云峰,半月后的峰内小比,她必将是头名。”
她话音刚落不久,主持长老果然念道:“下一位,柳诗如!”
只见一位身着浅紫衣裙的少女缓步走上台前,她对着高台诸位峰主躬身一拜,举止得体,声音清脆:
“弟子柳诗如,散修,拜见宗主,各位峰主,长老。”
主持长老看了看记录册,片刻后,朗声宣布:“柳诗如,年方二八,练气初期,风属性单灵根,资质上乘!更身具……先天剑骨!”
话还未尽,原本肃穆的高台上,便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几位峰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场中少女。
“不愧是柳公爵之女,果真是人中龙凤!”
“既然灵根纯净,那与我天阵峰相当契合啊!”周砚长老笑道,端起茶杯,微抿一嘴。
“周砚长老,莫非您是年纪大了耳沉,尚未听见‘先天剑骨’四字吗?”一旁的长老回复道。
周砚长老听后,刚入嘴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白如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先天剑骨,百年难遇,按宗门旧例,历代身负顶尖剑道天赋者,皆优先入我凌云峰修习,周砚长老,难道忘了?”
这话一出,周砚长老顿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宗门旧例确实如此,凌云峰身为宗主一脉,的确拥有优先选择最佳剑道苗子的权力,他方才,多少有些见才心喜,刻意忽略了这点。
柳诗如此刻也适时地再次躬身,声音坚定:“弟子柳诗如,愿入凌云峰,潜心修剑,光大宗门!”
白如泉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此事便算定下。
林清雪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已经看过了千百遍。
杨怀之转过头来,望向林清雪那双眼眸,高台与人群在其中流转。
她微微侧头,对杨怀之继续低语:“第八个上场的,叫江清晏,资质绝佳,稍后会被天阵峰主看中,收入门下。”
杨怀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气质沉静,带着些许疏离感的少年走了上去。
“江清晏,年方二八,练气初期,土木属性双灵根,且极为精纯。”主持长老读道。
果然,周砚长老立刻表达了浓厚的兴趣,几乎没费什么周折,便将这名弟子收入麾下。
看着那少年离去的身影,林清雪的拳头在不自觉间悄然握紧,她的声音里蕴含着冷意:
“此人,是北方玄天宗安插进来的钉子,他是玄天宗一位实权峰主的私生子,潜入我青岚宗,是为将来里应外合,覆灭我宗道统做准备,此事,目前宗内无人知晓。”
杨怀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话语中传来的那冰冷杀意,沉重的无力感以及麻木。
百世轮回,明知仇敌在侧,却因无凭无据,无法言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扎根壮大,这滋味,足以将人逼疯。
可她并未步入疯狂,既然她愿意将此事慢慢展示于自己,那便证明林清雪她依然没有放弃。
随后,林清雪又简短地点了几人,预言了他们的去向,便失了兴致。
“余下之人,无关紧要,我们走吧。”
她带着杨怀之悄然离开了喧闹的广场,来到主峰后山一处僻静的花园,园中奇花异草繁盛,却少有人来。
“按照惯例,我已是剑主,不参与峰内小比,届时将直接参加后续的宗门大比。”林清雪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杨怀之,“而半月后的峰内小比,头名必是柳诗如,我经历过无数次,从无例外。”
她紧紧盯着杨怀之的双眼,那里面充斥着满满的期望,甚至有一丝祈求:“这一次,因为有你参加,我便希望……你能赢她。”
杨怀之看着这双眼睛,不禁愣住了。
在他短暂的凡人记忆里,这位凌云峰的大师姐,永远是孤高绝尘的模样,何曾有过这般神情?
就像一只在风雨里流浪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火光,忍不住想凑近,却又怕被烫伤的小猫。
若是让其他弟子看到林清雪这时的眼神,怕是会以为大师姐被人下了蛊,或是中了什么邪术,否则,她怎会露出这般姿态?
杨怀之心想:我才与她相识不过两日,她竟然将希望如此沉重地寄托在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百世轮回的绝望压力下,她会如此,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重要的是,那股将自己从天道神座上打落的来自世界之外的蛮横力量,至今踪影全无,敌暗我明。若是在这宗门之内过于张扬,多次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无疑会将自己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他这边心念电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这短暂的沉默,在林清雪的眼中,却有了另一番解读。
他犹豫了……
林清雪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啊,他凭什么要为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非亲非故,相识才不过两天,自己却要求他去强行扭转一条从未改变过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