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非常蛋疼。

夜总会搞成连锁店其实需要大量资本的介入，办成这样的事，自然也就需要大量资金来源的支持。所以这么些年来，他自然知道自己所依赖的其实一直都是白家的资金。

当听说白家小少爷的姐姐在夜总会遇到了事，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附近坐车赶来，丝毫也不敢耽搁，刚回家老婆孩子炕头，就赶紧下床，上车的时候急得裤子差点忘穿。

他没听说过白晃居然有个姐姐。

但现在听说了。

王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坐在办公桌上的这个少女似乎有些醉醺醺的，她虽说身高有些娇小，身材倒是相当有料，前凸后翘，她坐在王三的办公桌上晃悠着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因酒精的缘故而显得有些迷离，眼角点着泪痔，显得颇为妩媚。

她盯着外面的夜色，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美得有些不真实。

但是少女的手里把玩着的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却很真实。

王三忍不住擦了擦脑门的汗，不敢说话。

空气陷入了沉默。

一屋子的人其实很多。

除了自己是老板之外，屋里还有帝豪的负责人，大家之前都已经在工作群里通好了信，所以看到这个忽然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的少女，愣是鸦雀无声，只敢交换视线，没有一个人敢出口说些什么。

而就在不久之前，王三接到了总公司的电话：“我们这边接到消息了……这个白家的女孩子，不管她说要什么，照做。”

王三当时在厕所，战战兢兢地道：“她说她要杀人！”

对方沉默了好久，回复的是四个字：

“别管，照做。”

白家作为影视公司，商业公司，以及钢材的巨头，在这个城市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身价和市值那些东西王三没什么实感，也看不懂，但当它们具象化成“照做”两个字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少女究竟有多么恐怖的背景。

“找到没有？”少女摸着刀尖，轻声道：“欺负陆航的那个人，是谁？”

负责人满头大汗地查着手机，忙道：“对方是赵平，钢材公司的小老板，之前在本店消费的时候就有很多不良记录……”

“我说，你找到他在哪个包厢没有？”

白晃淡淡地把玩着刀子，在桌上晃悠着小皮鞋，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负责人硬着头皮低声道：“这个也找到了，在VIP3那个包厢……”

白晃闻言，纳闷地盯着他们。

左看看，右看看，没一个人敢迎上她的目光。

“找到了？”她笑了一下，一摊手：“那还想什么呢？带路啊？”

……

白晃跟着一群沉默的人在走廊里穿行着，若有所思。

手机响了。

白晃知道自己的一个电话打出去，会让家里是何等的鸡飞狗跳，就在刚刚从包厢出去之后，她醉醺醺地一个电话给小灵姐打了过去——从她说要捅死一个人开始，她就知道白家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应该是有人要睡不着了。

白晃接起电话，果然电话里传来秘书急切的声音：“阿晃？”

半个月没听见了，忽然听见小灵姐的声音，还有些怀念。

白晃没说话，小灵姐急忙道：“阿晃，我相信你是白晃了，我信了，信用卡和手机消息现在都调了出来……你现在不要冲动，我已经给帝豪的人打过了电话，它恰好是我们子公司下面的产业，有什么事你们在夜总会协商解决，好不好？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都这个时间了，你也该下班了吧？”白晃纳闷道：“你赶过来做什么？”

“我怕你做傻事啊。”小灵姐颤声道：“你知道你消失这半个月，家里发生了什么吗？你爸都快把整个S市掀翻了！”

白晃嘿嘿一笑，醉醺醺地打了个嗝，闻言不以为意。

“然后你现在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自己莫名其妙变成女人了……”她的声音都颤了：“还，还说要杀人！”

“我以为你都习惯了。”白晃淡淡道：“我只要一给你打电话，总会有很劲爆的事情。”

“我没习惯这个啊。”电话那头尖叫了一声，低声央求道：“阿晃，你不要太任性了，有钱人不是真的能为所欲为的，如果你真的犯傻了，你爸爸不是什么事都能保住你的！”

“我用他保？”白晃淡淡道。

“你至少答应我……你不要闹出人命，好不好？”小灵姐深吸了一口气，明显能听到她的崩溃：“我直说了吧，我给你讲得很明白——如果只是一些肢体的伤势，残缺，我们这边还可以协商赔偿，你不会有事，因为你家里真的他妈很有钱！”

“但如果真的弄出了人命，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阿晃，你是要坐牢的！你真的想坐牢吗？”

白晃听着电话那头急切的声音，嘴角渐渐勾起。

醉醺醺地跟着帝豪老板带的沉默的一群人下楼，拎着一把水果刀，总觉得心里很平静。

“坐牢不坐牢这种事纯看命，看我今天的心情吧。”白晃淡淡道。

说完这句，她挂了电话，也挂断了小灵姐后面的尖锐破鸣声。

某种程度上，有钱就是这种感觉，就是真的可以很任性。

会有很多人围着你的任性转圈，哪怕是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在没给小灵姐打这个电话之前，白晃甚至都不知道帝豪原来也算是白家的产业，但也没太意外。

但凡自己要什么，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但这种感觉很孤独——过去可以用酒精来麻痹这种孤独，后来有了朋友，她以为自己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孤独的感觉了。

虽然被簇拥在其中，孤独感在阴暗的角落死灰复燃。

就是她说要杀人，身边也只有奉承的人，会拍手说杀得好啊杀得好。那赵老板死了，他们就会说死得好啊死得好。

但如果白晃坐牢了，他们多半也会变个脸色，啊，我早就知道他白晃不是个东西——人就是这样，千人千面，一千张面具在白晃眼前晃了晃去，面具底下也没有哪一张脸是真的。

之所以会对她唯命是从，其实就是因为白晃有钱，或者说白晃的爸爸很有钱。

但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作为包裹，下面那个有些寂寞的，神经质的，喜怒无常的白晃，这世界上又有谁会喜欢呢？

……航哥会喜欢吗。她跟着众人的脚步，忽然想。

父亲早就失望了。

他也该意识到白晃并不能当他的接班人，也就放任他当一个纨绔子弟，反正有这么多钱，他白天星养活一个废人也算是绰绰有余——确实给了很多钱，但他只爱自己的儿子这个身份，从来都好像没有爱过白晃这个人。

以至于白晃放弃了留学的机会，自己赌气似的选了个破烂学校，第一次进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宿舍，第一次交到了以自己的意志而交到的朋友……却觉得一切都很新奇。白晃的性格阴暗而古怪，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交谈……除了陆航。

航哥是真不在乎那些破钱，他也真不在乎白晃到底有没有钱，他只是很温柔，海纳百川一般的温柔。

发脾气的时候，他最后就会安慰式的对自己说他是寝室的老大，反正你年纪比我小，小孩子不懂事，随你便吧。

还会为了哄他，拿自己的破烂电脑拿去给白晃玩一下午的联盟，给他从白银掉到黑铁，他也只会骂骂咧咧地说，你是真tm菜啊。

就算吵架，最后也是以陆航的退让作为妥协，他几乎什么都能妥协。

但遇到了底线，他却又从来不退缩，多少钱也不退缩。别说他是白家少爷，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时间久了，白晃发现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剥下了那个有钱少爷的外壳，像是刚褪茧的蝴蝶用脆弱的翅膀接触空气，她感觉自己在以一个真实的白晃在和陆航相处，而不是那个白家纨绔的小少爷在跟他相处。

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就一直跟在航哥的屁股后面转了。

变成女孩子的时候，惊慌失措半天，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航哥——那个真实的，神经质的白晃就这样被他的温柔所包容。所以在听说陆航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给欺负了之后，她几乎一瞬间就被怒火吞没，丧失了理智……

“到了。”王三说。

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胆战心惊地等她说些什么。

白晃一怔，停下脚步。

被怒火吞没的她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拿着刀站在门口了。

……

“唉。”白晃轻轻叹了口气，她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刀。

……航哥真的很蠢。

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白晃这个人，她到底有多坏。

他的温柔总会让白晃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露出更恶劣的样子，他会不会包容呢？

如果为了他心血来潮杀了个人……他会怎么样？

她醉醺醺地低头看着明晃晃的刀，昏昏沉沉地想着。

可惜最后也没想象到。

她一脚踹开了包厢大门。

“我去找陆航……你们安顿好她！”

眼见白晃一脚踹开门，王三跟身后的负责人打了个颜色，低声叮嘱了一句，接着满头大汗，转身就走。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夜总会就完蛋了！

他死也没想明白小姐到底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后来一查，才明白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这白大小姐身边的一个男伴……

他被这不长眼的赵胖子给叫人弄了，才搞得她这么大的火气。

王三叫苦不迭，心里暗骂赵胖子祖宗十八代。

陆航是吧！

得想办法找到那个叫陆航的活爹，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