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直接要了两壶最便宜的“烧刀子”,这种酒烈,也廉价。
自始至终,他没再看那少女一眼,也没跟她说话,仿佛她只是一件不小心捎带上的行李。
少女倒也真的“乖乖的”,跟着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瓷娃娃。
她没有再出言挑逗,也没有刻意弄出什么声响,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抬起眼睫,偷偷打量一眼自斟自饮沉默不语的冬雪。
她的目光在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紧握着酒杯的手指上流转,带着好奇。
冬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烈酒入喉,像一团火滚过胸腔。
酒馆里昏暗的灯光,窗外淅沥的雨声,还有身边这个来历不明、行为诡异的少女,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只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暂时逃离这混乱的现实。
不知不觉,两壶酒渐渐见了底。冬雪的酒量本就不算顶好,加上心情郁结,醉意很快涌了上来。
视线开始模糊,头脑也变得昏沉。
他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身旁安静坐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诱人的曲线,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看起来确实很冷。
一股莫名的冲动,或许是酒精作祟,或许是残存的怜悯,又或许是单纯不想一个人回到那冰冷的住处面对孤寂。
冬雪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摇晃。
“走。”他对着少女说了一个字,声音因醉酒而沙哑。
少女眼中闪过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的笑意。
她立刻起身,再次乖巧地挽住冬雪的手臂,搀扶着他有些踉跄的身体。“道友哥哥,你喝多了,小心点。”
冬雪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酒馆,朝着自己那位于小镇最边缘、几乎与荒地接壤的住处走去。
雨势小了些,但夜色更浓。
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冬雪摸索着用灵力打开那简陋的禁制,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单身男子住处特有略显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
进了屋,脱离了冰冷的雨水,冬雪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酒劲彻底上涌。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了指屋子角落一个用布帘简单隔开的小区域,含糊道:“那边……有浴桶,旁边水缸里……有干净的雨水,可以……自己烧水洗澡。”
说完,他踉跄着走到自己那张简单的木床边,想坐下歇会儿,却感觉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他瞥见少女依旧穿着那身湿透的衣物,站在屋子中央,单薄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尽管醉意朦胧,对这少女充满警惕,但冬雪的念头还是冒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挣扎着弯下腰,从床底一个旧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面料明显好于他日常所穿的月白色长袍。
这是他攒了很久灵石,原本打算在某个重要场合穿的新衣服,一直没舍得碰。
他走到少女面前,将袍子轻轻披在她身上,动作有些笨拙,语气带着醉后的含糊不清:“穿……穿上,别着凉了。新的……我没穿过。”
少女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还带着淡淡樟木香气的柔软衣袍,眼中闪过真正的错愕。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落魄又带着点冷漠的男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袍子的前襟,将还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紧紧裹住自己冰凉的身体。
冬雪做完这一切,仿佛用尽了力气,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点,指了指浴室方向:“你……先去洗吧。我……我去外面待会儿。”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兼作客厅和厨房的小隔间走。
“喂。”少女忽然开口叫住他。
冬雪回头。
少女已经裹紧了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袍子,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脸上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诱惑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神情,她盯着冬雪,很认真地说:“我洗澡的时候……你不准偷看!”
冬雪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醉意的不耐烦:“放心……我没那兴致。”
说完,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出去,还顺手替她拉上了那并不隔音的布帘。
听着身后布帘拉上的声音,以及隐约传来的窸窸窣窣脱衣声和水声,冬雪疲惫地靠在小隔间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冰凉的地面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低声自嘲起来:“呵……冬雪啊冬雪,穿越过来这么多年,屁的正经事没干成,修行修行不行,表白表白被拒……最后居然干出了深夜带陌生少女回家这种事……”
“这算不算是……我这个失败的反派,终于干了件稍微符合反派身份的事儿了?”他苦笑着。
不久酒精和疲惫一同袭来,他靠在墙边,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沉睡去。
卧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持续着,如同窗外还未停歇的夜雨。
布帘后的水声渐渐停歇。
又过了一会儿,布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
少女已经换上了冬雪那件月白色的新袍子。袍子对她来说过于宽大,衣摆拖到了地上,袖口也长出一大截,她不得不挽起几圈,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湿漉漉的长发用一根随手找来的布条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颈边,还带着水汽。
她先是探头向外望了望,发现冬雪并没有守在帘外,而是背靠着小隔间的墙壁,坐在地上,脑袋歪向一边,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下,他平日里那份因修为停滞而时常流露的自持不见了,熟睡的脸庞显得意外的柔和,甚至带着点未经世事的稚气。
少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她歪着头,仔细端详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之前要么在雨夜中看不真切,要么被他警惕疏离的态度隔开,此刻在安静的室内光线下,她才算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眉眼清秀,鼻梁挺直,嘴唇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干燥,微微抿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太安稳。
“啧,”少女心里嘀咕了一声,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冬雪的脸颊,触感温热。
“刚才没怎么注意,现在这个样子……瞧着还挺顺眼的嘛。”
就在这时,冬雪似乎被这轻微的触碰惊扰了梦境,眉头蹙起,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清漪师姐……为什么不行啊……”“杂鱼……闭嘴……该死的系统……”“我……谁都保护不了……”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
少女听得有些茫然,“系统”?那是什么?清漪师姐……是拒绝他的那个人吗?保护不了谁?
她正疑惑间,冬雪仿佛在梦中寻求某种依靠般,身体突然向前一倾,双臂下意识地环抱过来,恰好将蹲在他面前的少女搂了个结结实实。
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了少女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呀!”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住。
一股属于男性皂角清冽混合着淡淡酒气将她包裹。
她第一反应是猛地用力想要推开他,果然姐姐说天下男人都一样,装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趁醉酒占便宜!
刚才给他披衣服的那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这家伙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就在她的手快抵冬雪胸膛,准备发力时,耳边又传来了他更加清晰的梦呓,带: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要是……要是我再强一点……就好了……”
那声音里的无助不像伪装。抵在他胸膛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过快的心跳。
少女准备推开他的动作顿住了。
她低头,看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自己把脸埋在她颈窝寻求慰藉的冬雪,他此刻的模样,与其说是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更像是个在噩梦中挣扎的孩子。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心里的那点恼怒被一种莫名的柔软情绪取代。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那只原本要推开他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背上,一下一下,有些生疏地拍打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她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冬雪似乎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安抚,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环抱着她的手臂也不再那么用力,只是依旧没有松开。
小隔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