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扭了扭脖子,发出爆豆般的脆响,饶有兴致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目光如炬,扫视过面前少女那张染血的苍白俏颜,以及其微垂的眸中,那一抹掩盖不住的,行将就木般的疲惫。
霎时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冒犯的阴沉。
“有意思...”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面色狰狞,“真他娘的有意思!“
“以炼气期修为,不消片刻便斩了王焕,老子以为来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说话间,张岳抬起右手,指向陆遥,粗大的指节因震怒而发颤。
“结果呢?!”
“却是个连明天太阳都见不到的短命鬼!”
“你是在看不起老子吗?!!”
说到最后,他的咆哮猛然炸开,整个人如一头发狂的蛮荒凶兽,周身气血轰然爆发,形成肉眼可见的赤红气浪。
“拖着这样一坨垂死的烂肉,也配站在此处,来寻老子的不快!”
“老子名为张岳!半步金丹!天骄榜上亦有我名!便是金丹长老直面,也需给老子三分颜面!”
“你又算什么个东西?!”
最后一声怒吼炸响,张岳的身形在原地化作残影。
石台在他脚下崩裂,纹路如蛛网般蔓延,空气被挤压出刺耳的音爆。
他的身影快成一道模糊的赤色流光,瞬息间便跨越数十丈距离。
拳锋未至,恐怖的罡风已如钢刀般刮在陆遥脸上,将她额前的白发撕开数缕。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动了。
手腕轻轻一翻。
长剑离鞘,在她掌心转过半圈,正好迎上那只拳头。
“嗡——!”
拳头与剑身侧面相撞,传出的却不是金铁相击,而是一种沉闷的嗡鸣。
预想中剑碎人亡的场景并未出现。
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仿佛打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连一丝反震的力道都未传回。
张岳瞳孔骤然收缩,足尖抵地,身形向后暴退十数丈之远。
落地时,他死死盯着自己完好无损却隐隐发麻的拳头,又猛的抬头看向陆遥手中那柄朴实无华的黑剑。
陆遥随意甩了甩持剑的右手。
而后,她微微偏头,看向张岳,终于说出了踏入这里后的第一句话,“力气不小。”
四个字。
轻描淡写。
却比任何辱骂都更让张岳暴怒。
“找死!!!”
张岳彻底被激怒,再不留手。
他低吼一声,周身古铜色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泽,气血如烘炉般熊熊燃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与威压。
脚下的石台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寸寸龟裂。
他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将双拳收于腰际,周身气血疯狂向他双拳汇聚,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撼山——!!”
他双脚深深陷入石台,腰部扭转,将全身力量拧成一股,双拳齐出!
霎时间,整个洞窟剧烈震动。
两道赤红拳风扭曲成螺旋,如怒龙出渊。
所过之处,一切事物尽皆化作齑粉,就连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尖锐至极的嘶鸣。
在这恐怖至极的风压之下,陆遥脚下的地面塌陷,衣袍猎猎作响,雪发狂舞。
下一刻,她动了。
向着前方,迎着那摧枯拉朽的一击,迈步而行。
那纤细柔弱的身形骤然模糊,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张岳双目圆睁,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骇然。
“这...这不可能!”
他怒吼,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如墨的剑光闪烁而现。
张岳反应极快,双臂立时交错格挡在胸前,浑身肌肉瞬间暴起,气血如江河般在每一个毛孔中汹涌而出,试图硬撼这神鬼莫测的一剑。
然而,他终究却还是慢了半拍。
“噗——!“
漆黑剑刃斩开了浓郁的气血护光,切入了古铜色的手臂肌肉,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鲜血飙射!
“你怎敢...!!”
张岳发出一声痛吼,双臂被斩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整个人踉跄倒退。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双臂,脸上充满了震惊、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自己...筑基大圆满的体修,同境近战无敌...
如今竟然被一个炼气期、且明显油尽灯枯的少女,正面破防...斩伤了?!
“堪堪炼气期圆满的虫豸...”
张岳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荒谬,“却能够伤到我...”
说话间,他双臂肌肉蠕动,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缩。
忽然,他笑了。
近乎癫狂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在洞窟内疯狂回荡,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遇到过像你这般的敌手了!”
张岳张开双臂,怒睁的眼眸中满是癫狂,“那些废物,要么挡不住我一拳,要么只会像老鼠一样躲闪!无聊!太无聊了!”
话落一瞬,他猛的指向陆遥,语调因兴奋而颤抖,“但你不一样!你这副破烂身子,明明下一秒就要溃烂,剑却快得吓人!准得离谱!还能看穿老子的气血运转!”
“王焕死在你手里,不冤!一点都不冤!”
说完,张岳的笑声渐渐停歇。
他缓缓直起身子,已恢复如初的双臂松垮的垂于两侧。
不同于之前的疯狂和暴躁,此刻他的目光一片平静。
“你很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岳淡淡开口。
与此同时,他那古铜色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如同血脉般交织的纹路。
洞窟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都因此而逐渐扭曲。
他脚下的石台开始融化,坍塌。
“下一拳,是我闭关百年所悟的杀招。”
张岳踏炎浪而行,嗓音平静的可怕。
“我将它命名为...”
“熔炉。”
“以我身为炉,气血为火,拳意为钢。”
他缓缓抬起右手,拳锋之上,一点微小却刺目的光芒正缓慢汇聚。
“这一拳,会把你,连同着那柄邪门的剑,一起...”
“熔为灰烬。”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岳动了。
再没有之前那般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是轻轻向前踏出了一步。
岩浆猛地炸开,如海啸般,围绕着他向四周扩散。
而他整个人,连同那凝聚了极尽力量的右拳,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又快到了极致的速度,向陆遥轰去!
拳锋未至,陆遥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干裂,仿佛被投入了万丈熔炉。
体内的水分在蒸发,血液在沸腾,甚至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滞。
这一拳,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物理攻击,蕴含着道的意境!
残魂的声音在玉简中响起,“快躲!这是意境雏形!他几乎已经凝聚金丹了!你不是对手!”
陆遥像是没有 听到一般,依旧不为所动。
经脉堵塞,气血枯竭,内脏坏死...
这具身体,在之前那一千多年的模拟中,确实已经达到了极限。
如果不消耗寿命再进行模拟,她最多,还能支撑三秒。
三秒之后,不战自溃。
足够了。
陆遥缓缓睁开眼眸。
她没有去看向面前即将临体的恐怖拳锋。
而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漆黑的剑身,在她掌心倾斜。
剑身脱手。
却没有坠落。
而是悬停在了半空。
剑尖微微颤动,暗红色的纹路骤然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
张岳的拳,距离她已不足三尺。
拳锋上那凝聚到极致的光点,刺得人双目生疼。
这时,悬停在空中的漆黑长剑,轻轻一颤。
随后,它开始了分化。
一道虚影,从剑身上剥离而出,悬浮在长剑左侧。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瞬息之间,整整九道漆黑的剑影,连同中央的本体,十柄剑,呈扇形悬浮在陆遥身前。
每一柄剑影,都凝实无比,与本体一般无二。
“御...剑?”
见此情形,张岳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陆遥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她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去。”
轻轻一个字。
十道剑光如墨如清水,在空气中漾开无声的涟漪。
咽喉、心口、丹田...
每一剑都指向要害,几乎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张岳立刻便做出了决断。
“啊——!!!”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轰向陆遥的右拳猛的向回一收,拳势强行逆转,磅礴的气血在体内疯狂冲撞,让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此一击的反噬极重,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双拳化作漫天拳影,护住周身,与那十道漆黑的剑光狠狠撞在一起!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尽管每一剑都被他的拳头砸开,但其上蕴含的诡异之力,却都让他气血翻腾,手臂发麻。
更可怕的是,这些剑仿佛具有妖性一般,被砸开后并不坠地,而是划个弧线,又从另一个角度刺来!
一时之间,张岳陷入了由十柄妖剑组成的死亡漩涡,只能疲于应付,完全失去了进攻的主动权。
他越打越心惊。
这他吗的根本不是御剑术!
这是...剑阵!
但一个炼气期,怎么可能布下剑阵?!
还他娘的是十剑之阵?!
就在张岳心神剧震的刹那——
一直静静站在原地观望着的陆遥又一次动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并指为剑。
那十柄正在疯狂攻击张岳的黑剑,动作齐齐一顿。
它们悬停在半空中,不再攻击。
张岳的呼吸骤然一止。
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十道冰冷无形的杀机同时锁定。
每一道杀意,都精准的指向他一处要害。
逃不掉。
无论他向哪个方向移动,都会同时面临至少三柄剑的绝杀。
冷汗,第一次从这位天赋异禀的体修的额角滑落。
“你...”
他死死盯着面前少女,语气干涩至极,“这是什么剑诀?”
陆遥依旧不语。
她只是静静看着,清冷的眼眸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然后,她并拢的剑指,轻轻一挑。
如同执笔之人,在将要完成的绘卷上,落下最后一笔。
悬停在空中的十柄黑剑,动了。
十柄正在缓缓合拢的黑剑,其中九柄,突然加速!
而后,在一瞬之间,同时刺穿了张岳周身九处大穴!
九剑入体,没有一丝鲜血溅出。
因为在刺入的瞬间,那九柄黑剑就化作了九道气流,钻入张岳体内,沿着经脉穴窍疯狂蔓延!
张岳体内那磅礴如海的狂暴气血,如同被九根冰冷的钢钉,死死钉在了原地!
反抗?
如今的他根本做不到。
那九道气流所过之处,他平生至今锤炼出的气血,尽皆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迅速消融、湮灭。
“这...这是...”
张岳瞪大眼睛,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他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与生命在飞速流逝。
甚至连意识,都开始逐渐模糊。
此时。
那最后一柄黑剑,也就是最初的本体,终于动了。
张岳眼中的不甘与惊骇,也在这一刻尽皆凝固。
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却连一个音节都不能发出。
如铁塔般巨大的身躯,猛的一颤。
古铜色的皮肤迅速变得灰败、干枯。
那双赤红的眼睛,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站在那里,依旧保持着挥拳的姿态。
但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
一尊几乎已经凝聚金丹,同境无敌的体修。
就这样死了。
【斩杀半步金丹修士,剩余寿元一百六十七年,已汲取。】
【自身剩余寿元:四百八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