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菈格一直等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才敢抬起头来看看。

她感觉到最后,整层地下城忽然传出了一道强有力的冲击,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尖锐的鸣响久久不能散去。

她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赢了。

毕竟在上一层,哈纳也说过最后的魔物很棘手。

贝菈格小心地在原地等着,直到哈纳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有条腿一瘸一拐的,整条右臂都染满了鲜血,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走一路就滴了一路。

“打赢了?”

贝菈格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哈纳点了点头。

“嗯。”

“……很棘手吧?”

贝菈格轻声问了一句。

实际上,地板上的青色火焰正在渐渐退去,触目惊心的画面愈发明显。整层的地面已经完全裂开了,仿佛经过了数百年的风化,许多地方的地砖被震成齑粉。墙上和上一层的隔层上也布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贝菈格毫不怀疑如果两个人再继续打下去,整个地下城都会塌掉。

哈纳将里面的从下面撕了两圈布条,简单地把右臂包扎了一下。他用牙齿和左臂将缠好的布条打了个结,说了句:

“还好。”

贝菈格不太明白他的‘还好’指的是什么,不死就算还好吗?

不过,这个时候贝菈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开始全神贯注地望着周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那来地下城的祖先,大概要去这一层的宝库找了。”

“宝库?”

贝菈格特地留意过,这一层比之前的层都小,不像是有什么大的宝库。

“跟我来。”

哈纳说了一句,就在前面带路。两个人走过了哈纳与青牛之像搏斗的地方,那里的场景更加触目惊心。到最后,哈纳站到了一面墙壁前,伸手轻轻敲了敲。

一道暗门缓缓开启。站在哈纳和贝菈格的角度来看,这道门已经很宽敞了。但是见过别的宝库的贝菈格知道,里面的规模肯定不大,因为这个门刚刚够青牛之像自己通行。

里面是一间昏暗的小屋。

随着两个人走进去,墙上又亮起了火焰。不同的是这次的火焰是正常的颜色,似乎就是普通的火把。

“这就是拉鲁维最终的宝藏……”

贝菈格吞下一口口水。

如果没有哈纳,她完全不可能走到这里。因此她也无比好奇,在这里藏着的宝藏,最后到底会是什么东西。是A级的魔法道具,还是各种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再或者魔兽的蛋、传说中的神剑、可以提升力量的魔法卷轴?

火光亮起的刹那,她看着眼前的场景久久说不出话来。

屋子很空旷,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中间的木柜上摆放着一把法杖。那法杖通身是紫色的木头,杖首则是金色的朱雀半身像。那展翅而起的朱雀栩栩如生,木杖色泽圆润,一看就是有过历史沉淀的东西。

贝菈格不敢动。

他就仿佛注视着一位远古的神明一般,注视着那把法杖。

从上面流传而来的是一种震慑人心的强大气息,在她眼里,魔法道具从来都是供人使用的道具而已。然而当她站在这柄法杖的面前,却感觉自身的魔力仿佛不受控制,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快,血液仿佛要沸腾了一般。

就好像,那法杖是活的。

在她的惊惧中,哈纳走到柜子面前,拉开了柜子的最底层。

里面是一具森然白骨。

确切地说……是经过了一千年的岁月,已经开始朽烂了的白骨。

哈纳稍作思考之后,起身取下了上面那柄法杖。

“别碰!!”

贝菈格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法杖太强大了,在她看来。只是远远地看着,就仿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如果近距离碰到的话,很可能直接被夺走意识。

哈纳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拿着法杖,转过头去看贝菈格。

下一个瞬间,白色光芒的旋涡从原来摆放法杖的位置冲天而起,在哈纳的背后渐渐成形。漩涡散去后,一个沐浴在白光中的老妪缓缓现身。

她微微驼背,弓着身,嘴角带着慈祥的笑容,眼神却不失威严。

最重要的是,她和贝菈格看过的先祖画像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老妪先是留意到了贝菈格,因为哈纳是背过身的。

她漂浮在半空中,端详着贝菈格,随后淡然地问道:

“芬丽雅家的孩子?”

贝菈格庄重地点了点头,却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心情。

“您是……芬丽雅家族初代的……”

“叫老朽先祖即可……原来如此,一千年了啊。”

老妪盯着贝菈格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仿佛什么都清楚了一样。

“芬丽雅……这个姓氏流传了千年了吗。”

贝菈格吞下一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老妪点了点头。

“老朽的后人啊……可有什么事要来找我吗?”

贝菈格轻轻呼了一口气。

“先祖大人。我的名字是贝菈格·芬丽雅,虽然这么说有些大言不惭,但我是继承了您的力量的人。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表示谢意……”

“不必多礼。我的力量,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贝菈格感觉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可能因为我的关系,芬丽雅家要分裂了。爸爸给我安排了婚事,对方也是一个豪门,但是我并不愿意。对方也经常过来闹,我的长辈们对此意见不一,似乎还有人利用这件事,眼下只有我嫁过去才能解决这次的争端,可是我……”

贝菈格咬着自己的嘴唇。

哈纳转过身,低着头,不去看她。

贝菈格哭了出来。

老妪久久没有发声,片刻之后,淡淡地说道:

“不必愧疚。千年的家族,总归会产生冗余。他们愿意散,散了便是了。”

“可是那是您当初的心血啊,您的夙愿不也是希望我们能长久地把这个姓氏延续下去吗……”

贝菈格笨拙地拿袖子擦着眼泪。

就像普普通通的无助的孩子一样。

贝菈格没跟哈纳说这些事,所以他也并不知晓。

也许贝菈格辛辛苦苦想走到最下面,只是为了听一听先祖的想法而已。

此刻,面前的老妪咂了咂嘴,眼神迷茫地抬起头,喃喃低语:

“老朽的夙愿……老朽的夙愿不是芬丽雅这个名号能延续下去啊。老朽只希望能再见一次那位大人……到最后都未曾相见的……”

也就在此时,哈纳慢慢抬起了头。

“见谁啊。”

老妪把目光挪向了这个黑发的男人,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看着他的面容。片刻后,她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瞳孔颤抖着,右手难以自持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她像是为了确认一样地又看了一眼哈纳,随后向后退了半步,声音发颤地问道——

“米提罗……大人?”

贝菈格瞬间瞪大了眼睛,头机械般地转动,大脑已经完全没法思考,眼神锁定在了哈纳的身上。

此刻,他的身上没有半分的阴沉,眼睛眯着,笑容如同午后的阳光那般温暖。

“好久不见了,莉拉·芬丽雅。你长大了呢。”

老妪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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