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根本没实体。

“退后！”

克洛伊上前一步，挡在瑞戴尔身前。

那三只守卫并没有立刻攻击，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疑惑。它们从克洛伊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刚才在外面净化红水母时留下的。

但指令是死的。

【入侵者……清除……】

水流长矛再次举起，这次瞄准的是克洛伊。

克洛伊摊开双手，掌心亮起柔和的金光。

既然是潜意识的产物，那就用潜意识对话。

无数金色的文字从她指尖飞出，不是攻击性的咒语，而是一段段被拆解的情绪代码。

原本的指令是【守护悲伤，拒绝外人】。

克洛伊手指轻弹，将那段代表“拒绝”的红色，悄悄替换成了代表“倾诉”的蓝色。

“你们很累吧？”

克洛伊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某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守在这里几十年，听那个老太婆哭了几十年，烦不烦啊？”

三个水影顿住了。

它们虽然没有智商，但那种长年累月被负面情绪浸泡的疲惫感是真实的。

克洛伊趁热打铁，指尖的金光变成了一只只发光的小鸟，围着那三个守卫飞舞。

“带我们进去，帮她把眼泪擦干，你们就能下班了。”

“下班”这个概念对于社畜来说是无法抗拒的，哪怕是魔法生物也不例外。

水影手中的长矛慢慢融化，变回了普通的水流。

它们互相看了看，然后缓缓退开，让出了身后一条平静的水道。

那个被瑞戴尔砍了一刀的守卫甚至还有点委屈，把瑞戴尔扔在地上的短刀踢了回来。

当啷。

刀滑到瑞戴尔脚边。

瑞戴尔捡起刀，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就行了？你跟它们说了什么？”

“我跟它们说，再不让路我就把这迷宫的水全抽干，让它们去沙滩上晒成鱼干。”克洛伊面不改色地胡扯。

“信你个鬼。”

瑞戴尔收刀入鞘，却也没再追问。反正这只猫总有办法把不讲理的事情变得讲理。

前方的水道尽头，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是真正的终点了。

塞莲娜正趴在尽头的入口处，探头探脑不敢进去。

看到两人毫发无伤地跟上来，她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

“没死？”

“让你失望了。”瑞戴尔路过她身边时，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走吧，疯女人。”

克洛伊没理会两人的暗流涌动，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门。

门缝里透出的不仅是哭声，还有一股浓烈到让人窒息的绝望。

那是连文字都无法描述的悲伤。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

“随时。”瑞戴尔站在她身侧半步，手掌自然地搭在她的后背上，传递着体温。

推门。

吱呀——

沉重的声音在死寂的水底回荡，像是一声迟到了几十年的叹息。

潮汐的轰鸣声在这里被一把掐断。

眼前是一道断崖。

脚下的珍珠母贝地面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前方什么都没有，只有黑。

浓稠、粘腻、根本化不开的黑。

如果说外面的深海还能透进一点光，那这底下就是光的坟墓。

那些海水不再流动，而是像黑色淤泥在断崖下方缓慢蠕动，时不时冒出几个巨大的气泡，炸裂开来，释放出一股让人反胃的硫磺味和混乱的魔力波动。

“到了。”

克洛伊站在崖边，低头看着那片虚无。

这里就是海之国的下水道，所有被世界排斥的的剧情残渣，都堆在这下面发酵。

瑞戴尔探头看了一眼，脸都绿了。

“我们要跳进这个粪坑里？”

“准确地说，是潜进去。”克洛伊纠正她的用词。

“如果你不想被下面的高压压成肉饼，最好抓紧我。”

她抬起手，刚准备构建潜水术式。

“不要！”

一个人影猛地扑过来，死死抱住了克洛伊的小腿。

塞莲娜整个人趴在地上，那张原本不可一世的脸现在全被恐惧扭曲了。

“不能去……那是死路……那是肚子……怪物的肚子……”

她语无伦次，银色的长发在泥水里拖得脏兮兮的。

“跟我走吧？好不好？我们回去……回上面的宫殿。我有好多亮晶晶的石头，我都给你。那里没有怪物，没有黑水，只有我和你……”

她抬起头，眼睛里全是乞求，还有那种要把人溺毙的痴迷。

“别去送死。我不许你死。”

瑞戴尔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

这种被当面挖墙脚的感觉太糟糕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杀人犯。

“松手。”

瑞戴尔刀鞘一转，重重敲在塞莲娜的手背上。

没留力气。

骨头发出脆响。

塞莲娜却像没感觉一样，手反而抓得更紧，甚至把脸贴在克洛伊的靴子上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根本不看瑞戴尔一眼。

在她现在的认知里，那个红头发的只不过是路边的杂草，根本不配跟她说话。

“克洛伊……”塞莲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别丢下我……求你了……”

瑞戴尔气笑了，拔刀就要砍。

“瑞戴尔。”

克洛伊喊了一声。

刀锋停在塞莲娜脖颈上方半寸。

克洛伊没动，也没踢开脚边这个疯女人。她只是低头，用冷静的眼神看着塞莲娜。

“你搞错了两件事。”

克洛伊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断崖边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我不需要你的石头。第二，我要去的地方，谁也拦不住。”

她弯下腰，一根根掰开塞莲娜的手指。

动作不粗暴，甚至算得上温柔，但拒绝的意思硬得像铁。

“我的朋友在下面。不管她是死是活，是不是烂成了泥，我都得去把她捞上来。这是我的故事，里面没你的位置。”

塞莲娜僵住了。

最后那根手指被掰开。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看看克洛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几秒。

突然。

“咯咯咯……”

塞莲娜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低笑，肩膀耸动，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刺耳的狂笑。她在地上打滚，笑得眼泪都飞出来，那是真的在笑，也是真的疯。

“没位置……你说没位置……”

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像条受惊的蛇。

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卑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自信和恶意。

“你会后悔的。”

塞莲娜退到悬崖边缘，脚后跟悬空。

“下面只有绝望。那是连光都会死的地方。你会哭的，你会喊救命的……”

她张开双臂，身体向后倒去。

“到时候，你会发现只有我能听见。只有我。”

那个扭曲的笑容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

呼——

没有任何犹豫，她就这么直挺挺地栽进了那片漆黑的深渊。甚至没听到落水声，那个身影瞬间就被黑暗吞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