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双瞳蒙上一层阴影，乐正绫提起的［势］瞬间土崩瓦解。双腿不自觉地颤抖，她转身想逃，却在那个柔美声音响起的刹那被钉在原地。

“好熟悉的味道……阿绫，是你吗？”

揉着惺忪睡眼，灰发少女从桌前缓缓起身，注视着眼前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依然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切感。

“嗯，是我。”乐正绫僵硬地转过身，视线垂弱，不敢与对方相接，“天依，你怎么睡在这里？”

洛天依脸上绽开“早知如此”的笑容，雀跃地几步走到乐正绫身边：“因为我太熟悉你了呀，说是明天下午来看我，我就猜你肯定会和之前一样提前溜回来。所以我从你们来到维纳就开始等，这次终于被我等到啦～”

［为什么？为什么一天都在等我？你来到公司不应该很忙吗？不应该……也交到许多新朋友吗？为什么会一点都没变呢？］

无数愧疚与难堪的疑问在心头翻滚，乐正绫无颜去面对那灿烂的笑脸，她沉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

“阿绫？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忘记给我带外尼堪市的小笼包吗？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是非吃那家包子不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吃什么都是可以的。咦，这是什么味道？阿绫你换洗发水牌子了吗？”

笑嘻嘻地贴近乐正绫僵硬的肩膀，洛天依皱起鼻子，扒住她的秀发嗅嗅，随即又漾开甜甜的笑容。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天依，其实你已经察觉到了吧？你已经知道我做了什么吧？我既没有给你回归的拥抱，也没有献上重逢的亲吻，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替我找借口？］

“阿绫，这次维纳巡演，你想好怎么度过了吗？我按你之前发我的时间表，已经编排出五六种行程安排。虽然我们各自都有工作，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没关系，之后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等着你。好吗，阿绫？”

她脸上依旧挂着柔美的微笑，但清澈的眼眸中，却有大颗泪珠无声滑落。即使身体紧贴着乐正绫，灰发少女也感受不到一丝昔日的暖意。凄然地抬起头，她的俏脸上写满了哀恳。

“呐……阿绫，你说话呀……”

［该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究竟要怎样的话，才能弥补我犯下的错……］

［太熟悉了，我们彼此都太熟悉了。天依，我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你其实都懂的，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口？］

双拳紧握，皓齿反复撕扯着樱唇，红色的少女在唇间与心间同时刻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如果一定要听到我的回答你才肯死心，那我也只能……］

“…抱歉，天依。今晚我本来是打算带一个朋友来玩的。”

“朋……友？”洛天依的声音轻轻颤抖，“很少从阿绫口中听到这个词呢，明明以前阿绫都是直接告诉我的。现在却连个名字都不能让我知道了吗……？”

“……”

“阿绫！我来支援你了！你没事吧……咦？天依？你们这是？”带着警卫队成员冲进房间的初音，察觉到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停下了脚步。

“好像闹乌龙了，你们先回去吧，抱歉呀各位……”

讪笑着同警卫队解释几句，初音把屁股都没坐热的援兵又送了回去。她轻掩上房门，想上前询问，却被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场压得不知所措，见二女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初音只能缩在门口旁观。

“原来是miku啊……阿绫，她哪里比我好呢？你喜欢她哪一点呢？你跟她认识还不到两年，你真的了解她吗？”

“我跟阿绫……我们才是最知根知底、最熟悉彼此的人，不是吗？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陪着对方的吗？为什么你能这样轻易地……就把我抛下了呢？”

“阿绫，那些誓言，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们共度的那些日子，难道都是你在逢场作戏吗？阿绫，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呀……暂时的分别，是为了以后能更长久的相聚，为什么你能这么狠心呢……”

她的声线无助地颤抖，双眸中盈满泪水。尽管极力维持镇定，可她苍白的脸色却泄露出所有心绪。断断续续地述说着心中的难过，她的问题如连珠炮般生生洞穿乐正绫的防线，也让一旁的初音震惊得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为什么牵扯到我了？阿绫对我……不可能吧？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看洛天依和乐正绫的反应，似乎并非空穴来风。初音想上前劝和，但又怕自己这个敏感身份可能会火上浇油。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没有处理此类复杂人际经验的初音完全手足无措。

“miku……你先出去吧。”乐正绫艰难地回过头，对初音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啊……好。”初音如蒙大赦，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随着“哐当”一声轻响，初音的身影消失在二人眼中。乐正绫重新转过身，认真端详着这位阔别已久的老友。

洛天依似乎长高了些，也出落得更加美丽。协助总裁执掌公司半年有余，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那个只知寻找乐正绫和包子的天然呆少女，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沉静。

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有些人也可能无法真正成长。半年时间获得蜕变升华，在这半年、在我肆意挥毫青春的半年，天依究竟经历了什么？

或许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如此袒露心扉吧。

虽然外貌变了、心态变了，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天依。就像miku所说，无论身份如何改变，朋友也永远是朋友。

［也……只能是朋友。］

“抱歉，天依，我……”

“不要道歉！”洛天依猛然提高音量，强硬地打断她，随即又因自己失控的音量愣住，下意识捂住嘴。

见乐正绫神色复杂，她又慌乱地摆着手，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的……只要你你愿意陪着我，其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天依，明明曾经的你是那么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注视着自己曾经的爱人，乐正绫眼中满是失望。

“爱一个人，就像信奉一尊随时可能陨落的神。抱歉，天依，直到近日我才认清自己的心——我想，我可能从未真正爱过你。”

尽可能平静地说出心里话，不忍直视洛天依碎裂的表情，乐正绫缓缓闭上双眸。

［继续隐瞒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为了我们各自的将来，抱歉了，天依。］

“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你的出现，曾被我视为生命中唯一的曙光。是你的指引给予我前进的动力与方向，进而塑造出今天的乐正绫。如果没有你的，绝不会有现在的我。这一点，天依，我永远感激。”

“我曾以为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而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也会因此全心全意地爱天依。但现在想来，真是这样吗？”

“在天依离开学园、进入公司的那段时间，我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迷茫与不安，但在与学园其他伙伴相处的过程中，我同样收获了认可与感动。”

“这时我才明白，我爱的或许并不是你，天依。一直以来，我只是贪恋着你的认可与支持，爱着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我们的世界］，我仅仅是如此肤浅的人而已。”

“天依，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好受些，我绝无怨言。对不起，尽管很伤人，但我想这些事不该瞒你。至少到最后，我都应该对你负责。”

生怕被洛天依打断，她一鼓作气把想说的话全部倒出，乐随后低下头，一副听凭发落的模样。

“阿绫……”无力地垂下眼睑，洛天依的指尖深深嵌进自己的皮肤，“无论我做什么，都再也无法挽回了吗？”

长叹一口气，乐正绫决绝地迎上那双泪眼：“天依……你是了解我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左手死死扣住右手手腕，洛天依与乐正绫的目光交织，眸中映满对方过往的剪影：“离开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要和miku在一起吗？”

注视着洛天依的双瞳，乐正绫瞳中却似乎映照着未来的光芒：“不是和她在一起。是我想和她一起，去看看我从未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崭新世界。”

“我明白了……”洛天依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阿绫，祝你一路长虹。”

“天依……你不恨我吗？”

勉强勾起唇角，洛天依露出一抹凄惶的笑：“为什么要恨你呢？明明是我太笨拙、太迟钝…”

“从小就是这样，因为太过笨拙，所以一直抓不住想要的东西。因为太过迟钝，待回过神来，心爱的事物早已从眼前消失。因为这种原因，从小我就是孤身一人。”

“第一次遇见阿绫的时候，我本以为你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很快就会厌倦这样愚蠢的我。但你没有……不管我惹出什么麻烦，阿绫都会来帮我收拾；不管我再怎么傻气，阿绫都会耐心陪我，不离不弃。”

“所以啊，我一直觉得，只要有阿绫，我在这个世上就满足了。我不想前进，也不想提升，只想和阿绫在一起，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是我自私自利的想法成了阿绫的累赘，被阿绫抛弃……也是我咎由自取。”

“其实一开始我就明白的，未来我们终将奔赴各自的远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天长地久。正因如此，我才更想把所有与你共度的时间都用来陪伴。那些真心相待的日子我会永远珍藏。无论前路如何，我知道，曾经的爱和陪伴都是真的。”

“阿绫，我爱你，也祝你……前途似锦。”

洛天依抬手想掩住面庞，藏起自己的狼狈，但奔涌的泪水却抢先一步诉出所有痛苦。手指徒劳地擦拭脸颊，却无论如何也抚不平心上的伤痕。

洛天依蹲下身，将脸埋入臂弯，瘦小的肩膀随着啜泣不住颤抖，她如狂风中海面上一片孤零零的落叶，无助又绝望。

望着灰发少女痛苦蜷缩的身影，乐正绫心如刀绞。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抚平她的悲伤，却蓦然惊觉，自己早已失去这样做的资格与立场。她只能愧疚地呆立原地，默然注视这一切。

“阿绫，最后一次，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抬起婆娑的泪眼，灰发少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乐正绫无法拒绝的点了头。

夏风拂过少女们的衣袂，不止将她们的发丝吹散，而又不合时宜地缠绕在一起。皎洁月光洒满人间，在墙壁上投下她们紧紧依偎的影子。白炽灯的光线摇曳晃动，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在不同的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