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法药剂学的导师宣布，今天的课程内容是前往学院后山的静谧之森采集名为月光草的魔法素材时。
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出那声绝望的叹息。
泥土会弄脏鞋子，灌木会勾破丝袜，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飞虫……
对于习惯了待在干燥，恒温，充满了油墨香气的书房里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苦刑。
但我也知道，这是必修学分。
为了不留级，为了能顺利毕业然后去乡下隐居，我必须忍耐。
“莉莉安娜大人！”
分组刚一开始，艾拉就抱着她的采集篮，像只小云雀一样飞到了我身边。
经过一上午的休息，以及那颗薄荷糖的作用，她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我和您一组可以吗？我对草药的辨识还算有自信！”
“……嗯。”
我点了点头。
有个懂行的在旁边，我就不用自己去翻图鉴了，省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加入。”
沉稳的声音响起，贝娅特丽克丝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旁边。
她已经换上了轻便的皮甲，腰间佩戴着那把被擦拭得锃亮的骑士剑。
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我们即将去的不是后山，而是魔王城。
“我会负责开路和清理魔物。”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看了看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看了看艾拉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个负责认路找草，一个负责砍树劈怪。
而我，只需要负责在中间优雅地走路。
完美！
“那就拜托了。”
我矜持地答应了。
于是，S班最奇怪的组合诞生了。
恶役千金居中，圣女在左，骑士在右。
我们三人走进森林的那一刻，周围的其他学生都自觉地退避三舍，让出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静谧之森正如其名，树木高大茂密，遮天蔽日。
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空气潮湿而阴冷，弥漫着腐殖质和苔藓的味道。
这种阴暗的环境，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些压抑。
但对于体质偏向混沌的我来说，却意外地并不讨厌。
这里的气息，和图书馆禁书区有几分相似。
我漫步在林间小道上，脚下的腐叶土松软湿润。
为了不弄脏裙摆，我微微提着裙角，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莉莉安娜大人，请小心脚下。”
贝娅特丽克丝走在前面，手中的剑并没有出鞘。
但她仅仅是用剑鞘轻轻一拨，那些挡路的横生枝节就被精准地挑开。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时刻关注着地面，仿佛那里随时会窜出一只毒蛇。
“右边有一丛荆棘，请往左边走。”
她低声提醒着，甚至伸出一只手虚挡在我的身侧，以防那些带刺的藤蔓碰到我分毫。
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
就像是在护送一位即将登基的女王穿过铺满鲜花的红毯，而不是在走一条满是泥泞的山路。
“啊！找到了！”
艾拉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
她指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根部，那里生长着几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蓝色小草。
“是高品质的月光草！”
艾拉兴奋地跑过去，跪在潮湿的泥土上，拿出小铲子开始小心挖掘。
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并不熟练却格外认真的动作。
“根部要留三寸。”
我随口提醒道，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知识。
“否则药性会流失。”
“是！我会注意的！”
艾拉抬起头，冲我灿烂一笑。
她的鼻尖上沾了一点泥土，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傻乎乎的可爱。
我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帕帮她擦掉，但想到自己的手帕已经给了贝娅特丽克丝，只好作罢。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异样的摩擦声，从四周的灌木丛中传来。
“警戒！”
贝娅特丽克丝瞬间拔剑出鞘，挡在了我和艾拉的身前。
金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视着四周。
几条粗壮，长满了倒刺的深绿色藤蔓，像蛇一样从阴影中游了出来。
那是吸血藤，一种低阶但极其烦人的魔化植物。
它们通常会缠绕住猎物，用毒刺麻痹对方，然后慢慢吸食血液。
“数量……有点多。”
贝娅特丽克丝皱起眉。
目测至少有十几条，如果一拥而上，虽然她能应付，但难免会让身后的莉莉安娜大人受到惊扰。
艾拉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小铲子还在滴着土，身上泛起了淡淡的光魔法护盾。
“真麻烦。”
我看着那些扭曲蠕动的藤蔓，发自内心地感到厌烦。
如果让贝娅特丽克丝砍断它们，那绿色的汁液肯定会四处飞溅。
弄脏我的裙子是小事，万一溅到我脸上，那得多恶心。
而且，这些藤蔓挡住了回去的路。
“……退下。”
我轻声说道。
贝娅特丽克丝愣了一下：
“可是，莉莉安娜大人，这些东西……”
“我说，退下。”
我向前迈了一步，越过贝娅特丽克丝的防线。
我不想战斗。
我只想让这些恶心的东西赶紧滚远点，别挡道，也别把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我没有念咒，也没有摆出什么攻击的架势。
我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调动起体内那片沉睡的魔力之海，然后……
将那一丝源于混沌君主，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气息，稍微释放了一点点出来。
那一瞬间。
原本阴冷的森林，温度骤降。
一种比死亡更加深沉与古老的威压，以我为中心，无声地向四周扩散。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准备发动攻击的吸血藤，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刹那，像是触电般地僵住了。
植物没有大脑，但它们有本能。
那种本能告诉它们……
眼前这个生物，不是猎物。
是天敌。
是如果不立刻臣服，就会被连根拔起，彻底湮灭的……
绝对支配者。
“沙沙沙沙……！”
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那些藤蔓开始疯狂地后退，蜷缩。
它们甚至为了表示顺从，将所有的倒刺都收了回去。
紧紧地贴在地面上，让出了一条宽敞而又平坦的道路。
原本喧闹的虫鸣声消失了。
风停了。
整片森林，仿佛都在这一刻，向我低下了头颅。
“……走吧。”
我收回气息，甚至懒得再看那些发抖的植物一眼，重新提起裙摆，优雅地迈步前行。
身后，一片死寂。
贝娅特丽克丝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呆呆地看着我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仿佛在瑟瑟发抖的魔化植物。
她握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就是她所效忠的主人。
不需要挥剑，不需要魔法。
仅仅是一个眼神，一种气息，就能让万物臣服。
这才是……
真正的强大。
艾拉更是早就看呆了。
她抱着装满月光草的篮子，看着那个在阴暗森林中却仿佛在巡视领地的背影，眼中的崇拜已经浓郁得快要溢出来。
“好……好帅……”
她小声地呢喃着。
……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片区域的时候。
“艾拉！小心！”
一声充满了正义感的大喝声，从侧面的树林里传来。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剑气，带着救世主般的气势，呼啸而至。
狠狠地劈向了那几株已经乖乖缩成一团，完全没有攻击欲望的吸血藤。
“轰……！”
可怜的植物被炸得粉碎，绿色的汁液四处飞溅。
我眼疾手快地撑起一面小小的混沌护盾，才没让那些恶心的汁液溅到身上。
烟尘散去。
亚历克西斯·冯·卢米埃尔，手持皇家宝剑，气喘吁吁地站在我们面前。
他显然是一路追踪过来的。
此时，他正用一种紧张焦急，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看着站在魔物堆里的艾拉和贝娅特丽克丝。
“快过来！离开那个女人！”
王子殿下大声喊道，剑尖直指着我。
“你们没看到吗？那些魔物……那些魔物之所以不攻击，是因为它们把她当成了同类！”
“她是操纵黑暗的魔女！待在她身边，你们会被吞噬的！”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
我看着这位满脸正气，自以为在拯救迷途少女的王子，又看了看那一地被他无故杀害的植物残骸。
我缓缓地，推了一下眼镜。
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如同看着智障般的怜悯。
……殿下，您的戏，真的太多了。
而且，您好像……
惹毛了我身后的这两位。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身后腾起了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胆寒的杀气。
一个是冰冷的剑意。
一个是狂暴的光芒。
看来，王子殿下的救世演讲，似乎起到了反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