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台,风声猎猎。

白沐雨果然在那里。

她独自一人凭栏而立,黑色的长发与风纪委员长的制服裙摆随风微微拂动,背影孤高而寂寥,仿佛与脚下喧嚣的校园处在两个不同的维度。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种亘古的清冷。

林墨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冷静,林墨,你现在是带着任务的专业人士!是棋手大人钦点的临时数据采集员!)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别在衣领内侧(假装整理衣领)的记录仪角度,确保能拍到白沐雨的正面,同时摸了摸口袋里的情绪捕捉器,确认其处于工作状态。

然后,他脸上堆起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甚至带着点“室友式关心”的笑容,走了过去。

“白学姐,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吹风?”

白沐雨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林墨感觉自己的笑容快要僵住了。

他硬着头皮,按照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的剧本,用一种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欠揍的调侃语气,说出了那句由系统生成的、价值800吐槽点的“作死”语录:

“白姐,你最近……好像变得有点普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墨清晰地看到,白沐雨那古井无波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情绪粒子捕捉器】口袋里的装置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代表“愤怒”与“……”(一种无法识别的复杂情绪)的粒子图谱如同爆炸般剧烈飙升,曲线陡峭得吓人!

来了!

几乎是同时,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威压以白沐雨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不是杀气,却比杀气更令人窒息,仿佛整个天空都随着她的情绪一同低沉下来,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变得困难。

天台上的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沉重。

林墨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深海,四肢百骸都承受着巨大的水压,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记录仪在拍!捕捉器在记录!撑住!)

白沐雨没有动怒,没有斥责,甚至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存在感被无限放大,仿佛沉睡的古神微微睁开了眼睑,仅仅是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足以让凡人魂飞魄散。

她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林墨却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岳向他倾轧而来,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了冰冷的天台栏杆上,退无可退。

“普通?”

白沐雨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是直接敲击在林墨的灵魂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怒意和某种更深层次波动的意味,“林墨,你是在质疑我的状态,还是在……试探我的底线?”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林墨的皮囊,看清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林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他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与她对视,同时疯狂运转大脑,思考着如何回应才能既不过度激怒她,又能让这场“情绪失控”的数据更完整。

“我、我只是觉得……”

林墨的声音因为压力而有些干涩,“以前的学姐,更像……天上的云,看不透,摸不着。现在……好像稍微……接地气了一点?”

(完了,我这破嘴,还不如不说!)

白沐雨闻言,周身的气场再次一变。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她的眼神却更加深邃难测。

她看着林墨,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又像是洞悉了一切。

“接地气……”

她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从林墨脸上移开,望向远方的天际线,声音飘忽,“或许吧。重修之路,本就是褪去神性,重历凡尘。只是这凡尘……”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但【情绪粒子捕捉器】的屏幕上,那代表无法识别情绪的复杂粒子流依旧在剧烈翻涌,甚至比刚才纯粹的愤怒更加混乱和浓郁。

她没有暴怒,没有出手,但这种引而不发、情绪在极度压抑下剧烈波动的状态,或许正是另一种形式的“失控”!

威压彻底散去,天台恢复了正常,风声再次灌入耳中。

白沐雨没有再看林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观察很……有趣。回去吧。”

说完,她再次转身,留给林墨一个依旧孤高、却似乎多了些什么的背影。

林墨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离开了天台,直到冲下好几层楼梯,确认脱离了她的视线范围,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他颤抖着手拿出【情绪粒子捕捉器】,看着屏幕上那清晰记录下的、如同过山车般剧烈的情绪粒子图谱,以及那段完整的、充满压迫感的对话录音(由记录仪同步传送到手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虽然过程差点吓尿,但数据……拿到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按照指示,将记录仪的数据和情绪捕捉器的图谱打包,通过那个加密地址上传。

做完这一切,他虚脱般地靠在墙上。

(棋手大人……这份“投名状”,您还满意吗?)

接下来,就是等待“上司”的评估和下一步指示了。

……

林墨刚逃也似的冲下天台,惊魂未定,口袋里的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白沐雨】的名字。

(?!她怎么打电话来了?秋后算账?!还是刚才的数据采集被发现了?)

林墨的心脏又是一紧,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小心翼翼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天台呼啸的风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白沐雨的声音才透过听筒传来,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清冷威严,也不是刚才那蕴含怒意的压迫,而是一种……带着深深迷茫与探寻的飘忽感。

“林墨……”

她轻轻唤了他的名字,语气复杂,“你觉得……我变了吗?”

林墨一愣,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问题。“白、白姐?”

“告诉我,”白沐雨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从你认识我到现在,你觉得我……有什么改变?”

林墨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改变?从那个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仙帝,到如今这个会因为一句“普通”而情绪波动、甚至私下打电话询问一个“凡人”看法的风纪委员长?这改变还不够大吗?)

他斟酌着用词:“白姐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嗯……难以接近了?”(这算是最委婉的说法了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风声似乎更大了。

然后,白沐雨说出了一句让林墨彻底怔住的话:

“我觉得我是白沐雨……但是,我也感觉自己是……另一个人。”

林墨:“???”(什么意思?精神分裂?双重人格?仙帝记忆的后遗症?)

没等他想明白,白沐雨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林墨,我认为……你知道。”

她的语气变得异常肯定,带着一种洞穿迷雾般的锐利,“我不是白沐雨——至少,不完全是。我只是一个……拥有着‘仙帝白沐雨’记忆的人。”

“那么,”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困惑,这与她仙帝的身份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冲击着林墨的认知,“我到底是谁?”

……

……

林墨拿着手机,彻底石化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思维。

(她……她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承载了仙帝记忆的个体?!)

(这他妈……这比系统异常、幕后黑手还要惊悚!这是存在主义的终极问题砸脸上了啊!)

(所以,她之前的情绪波动、她对我的异常关注、她偶尔流露出的与“仙帝”身份不符的言行……都源于这种深刻的自我认知混乱?)

(那个幕后黑手……“棋手”……祂的目的,难道不仅仅是观察,甚至可能……参与了这种“认知”的塑造?!)

林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狠狠颠覆、揉碎。

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力量强大的仙帝,更是一个在“我是谁”这个根本问题上迷失了的、危险而困惑的存在。

电话两端,只剩下风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林墨知道,他接下来的回答,至关重要。

这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可能直接影响到白沐雨(或者说,这个拥有仙帝记忆的个体)未来的走向,甚至……影响到他们之间那诡异而脆弱的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真诚(他自己希望是)的语气开口:

“白姐……无论你拥有谁的记忆,无论你觉得自己是谁……”

“此刻,站在天台上的,和我通电话的,就是你。”

“你的困惑是真的,你的感受是真的,你问我这个问题时的……不确定,也是真的。”

“至于你到底是谁……这个答案,或许需要你自己去找到。但至少现在,你就是‘白沐雨’,是我们的风纪委员长。”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有点大胆的话:

“而且,我觉得……会因为这个問題感到困惑的‘你’,比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洞悉一切的‘仙帝’,要……真实得多。”

说完这番话,林墨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他不知道这个回答是对是错,是否会再次触怒她,或者……能带来一丝不同的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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